第四十九章
客廳裡安靜極了, 三兩個傭人瑟縮著,一點聲音都不敢發出來。
克萊文卷曲的金發被蘑菇湯泡成了一團海草,黏糊糊地貼著他的頭皮。
他卻顧不上去擦了。
他跪坐在地板上, 身後一邊站著一個黑西裝大漢。
“打、打完了。”克萊文顫聲說著,同時伸長了手,將掌心的手機遞了出去。
沒等他將手遞到顧雪儀麵前,保鏢已經冷嗤著彎腰拿走了手機。
顧學民看著這一幕, 還有些恍惚。
張昕更是嚇壞了。
他們誰也沒想到顧雪儀回家, 還會帶保鏢。宴氏的保鏢,又怎麼會是吃素的?就連他們倆都被嚇住了。
“那便等著吧。”顧雪儀這才落了座。
顧學民腦子裡一片混亂,一麵不想承認自己被騙, 一麵又覺得在簡昌明麵前丟了臉,一麵又有些害怕這些日子以來……克萊文究竟編了多少謊言來騙他?
他吃虧了嗎?
不不, 他拿到的是真金白銀, 怎麼會是他吃虧呢?
顧學民半天才找回了自己的聲音:“你剛才說……封、封家?那個封家?”
“封俞。”顧雪儀補充道。
克萊文聽到這裡, 不由抬頭多看了顧雪儀兩眼。她真的認識封總!所以她才能這樣大膽地稱呼封總的名字!
顧學民呆了呆:“那個……那個封俞?”
很顯然,他雖然蠢,但也知道封俞與宴朝不和,更知道封俞不是個什麼良善角色……
“所以現在知道自己有多蠢了嗎?”顧雪儀冷淡道。
她對待族中幼童、少年,向來更有耐心些。而如顧學民夫婦這樣的,一把年紀, 卻還做著飛黃騰達美夢, 指望著賣女兒就能一步登天, 更在背後頻頻拖後腿的……無論是在過去, 還是現在,都是最令人嫌惡的。
張昕尷尬地道:“那,那也不能怪你爸爸。”
顧學民這會兒有點後怕。
他怕宴朝。
說起來嶽父竟然會怕女婿很奇怪,但他的確就是怕宴朝。第一麵見到宴朝的時候,他差點連話都說不出來。
顧學民抹了一把頭上的汗,但還想要維持住自己最後那點岌岌可危的顏麵:“上個月的錢,我都已經拿到手了……中間會不會存在什麼誤會?”
顧學民壓根沒注意到,自己在女兒的麵前,音量竟然不自覺地放低了。
再沒了剛才氣急敗壞的模樣。
“那就要問他了。”
顧雪儀曾經處理過這樣一樁麻煩,她初到盛家時,盛家有一個綢緞莊子,不知為何連年虧損,那一年恰好換了個新掌櫃,突然從連年虧損一躍成為盛家名下進項最多之一的鋪子。
那掌櫃來盛老夫人麵前討賞。
顧雪儀便覺得他不大對勁。
後頭拆穿了,果真乾的是些下三濫勾當……那掌櫃以盛家之名,從杭州運綢緞入京,一邊卻是做著販賣私鹽的勾當,豈能不暴利?
但若是被抓住了,莫說是他要被砍頭,盛家名聲也要受其擾。
就不知這個從國外來的番邦人,又做的是什麼明麵一套,背麵一套的勾當了。
顧學民愣愣道:“你這是什麼意思?”
顧雪儀心底歎了口氣。
挑個孩子都比他聰明。
顧雪儀看向克萊文:“你自己說。”
克萊文臉上還混著湯汁,又混著汗水,五官都有點微微扭曲,看著狼狽極了。
“我……”克萊文舌頭哆嗦了一下。
“不會說話了嗎?”保鏢厲喝一聲,踹了他一腳。
克萊文拚命搖頭:“不,不,你沒有權利審問我。等封總,等封總到了再說……”
顧雪儀搖頭:“又是個蠢的。”
克萊文麵色漲紅,但卻無法反駁顧雪儀的話。他怕,怕挨身後保鏢的打,也怕麵前這個優雅美麗的華國女人。
顧雪儀不急不緩地道:“等封俞到了你再把話說清楚,你覺得封俞會扒你的皮?還是拆你的骨?”
克萊文陡然間被勾起了什麼記憶。
他跪坐在那裡,顫動得更加厲害了。
……
裝修豪華的酒店房間裡。
年輕男人穿著白色浴袍,坐在桌前,緩緩翻動著麵前的旅遊宣傳手冊,似乎饒有興致一般,一字一字看得很是緩慢認真。
門推開,幾個手下走進來。
他們換了身打扮,看上去至少更契合這個現代都市了。
“呼……這才感覺自己活過來了。”
“老大,樓下就是免稅商場,您不去逛逛嗎?”
“對,得給太太帶點什麼東西吧。女人不都喜歡這些嗎?”
年輕男人這才停止了手上的動作。
他似是回憶了一下對方是否真的喜歡這些東西……
過去的顧雪儀是喜歡的。
但是存在於銀.行.卡短信裡,會買糖、冰淇淋、烤豬蹄、奶茶……的顧雪儀,……好像對此並不是很感興趣。
“你們去吧。”他說。
手下麵麵相覷,心說那天打電話不會是吵架了吧?
“哦,好,那、那我們走了。”
門很快又合上了。
年輕男人頓了下:“……禮物啊。”
他撥了個號碼出去。
“不好意思,中斷一下。”陳於瑾禮貌地笑笑說。
對麵的高管立馬表示沒關係。
陳秘書的電話總是很多,尤其最近,他們也都習慣了。
陳於瑾走出去之後,卻是徑直去了小會議室,又反手關上門:“……宴總。”
“顧雪儀現在應該回顧家了。”
“?”陳於瑾愣了愣。所以呢?這是吵架了還是準備要離婚了?
“我讓她轉告顧學民,不要和克萊文走得太近,否則會很麻煩。”
陳於瑾點頭,心道,這是應該的。不然顧學民夫婦讓人家拿作了把柄,外頭的人可不管顧家和宴家是兩家人,他們隻會知道顧學民是宴總的嶽父。
“顧學民性格難纏,她或許勸不住。”對麵的人頓了下,這才淡淡道:“你去替她出個麵吧。”
陳於瑾怔了下,本能地拿下手機看了看未接來電。
0。
她沒有給他打過電話。
也就是說,她或許還沒有去顧家,又或許,她早就已經處理好了。
陳於瑾驟然間想起來,宴總對現在的宴太太,好像一點也不了解了。
“……很為難?”那頭的人淡淡出聲問。
“不,不為難。”到了喉頭的話,從陳於瑾舌尖滾了一遭,最後還是沒有說出來。實際上,他也不知道該怎麼樣跟宴朝描述顧雪儀的變化。也許當宴總親自看見的時候,自然就會明白了。
“我處理完手頭的事,就過去。”陳於瑾說。
“嗯。”
那頭的年輕男人也並不多言,很快掛斷了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