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孕期子癇必須提前分娩,否則就會陷入孕婦死亡或者胎兒死亡的窘境。
宴文嘉也是頭一回知道,原來世界上還有這樣的病。
魯冬的太太懷孕34周,還沒有足月,胎兒肺部發育尚不完全。
顧雪儀從旁邊大致聽了聽醫生的意思,然後留了一個號碼給魯冬。
魯冬的太太這才停下了抽搐,恢複了正常呼吸,沉沉睡過去了。
他望了一眼病床的方向,看著那個號碼愣愣道:“這是什麼?”
“宴氏的醫院,你打這個號碼,會給你安排的。”
魯冬呆愣愣地站在那裡。
等顧雪儀轉身和宴文嘉走遠了,他才紅了眼眶。
儘管他已經獲得了一筆財富,甚至有一些大佬都看上了他的畫,更對他的家庭故事很感興趣,認為這是激勵他創作的源泉……
但魯冬並不想和他們張口求助。
京市要找到好醫生、好醫院,太難了。
所以顧雪儀不動聲色的相助,才顯得更加的可貴。
魯冬緊緊攥了下手指,撥出了那個號碼。
宴氏大樓。
陳於瑾剛接完電話,收起手機。
宴朝問:“私人電話?”
他沒記錯的話,陳於瑾並不常在公司接私人電話。
陳於瑾是個公私很分明的人。
陳於瑾猶豫一下:“不算私人電話,是太太的。之前為了方便,才留了這個號碼給太太。”
宴朝的動作頓了頓:“她找你有什麼事?”
“太太想要借用一下宴氏的醫療資源,唔,太太大概又在做什麼好事吧……”陳於瑾說著都有點恍惚,這才多久啊?錦旗都不知道收幾麵了……以後宴氏是不是還能評個先進企業啊?再上個感動華國十大人物?
宴朝卻沒留心什麼好事。
他垂下眼眸,淡淡道:“她是宴家太太,有什麼資源是她不能調用的?還需要特地打電話給你。”
陳於瑾:?
不是啊,您以前不是這麼說的啊!
陳於瑾不得不提醒道:“宴氏資源,顧家人不能調用。您說的。”
宴朝抬眼:“她不是顧家人,她是宴家人。”
陳於瑾:???
“宋成德要過七十歲生日了?”宴朝問。
陳於瑾點了點頭,將新的行程表遞到了宴朝的麵前,這才把心底的那點怪異感驅散了。
轉眼又是新的一天。
顧雪儀又帶著宴文嘉坐上了車。
宴文嘉今天倒是來了點興趣,他問:“咱們今天去哪兒?”
昨天去了醫院。宴文嘉心想。
“今天咱們是不是要去什麼福利院?養老院?”
經紀人今天跟著一塊兒,乍然聽見這句話,還有點懵,囁喏道:“宴太太是覺得原哥的演技無力回天準備放棄了?這就開始艸慈善人設,等電影出來的時候少挨點罵了?”
宴文嘉:……
顧雪儀就坐在旁邊,宴文嘉頭一次極有耐心地對著經紀人說:“我演技沒有問題,我是個天才。”
經紀人張了張嘴,又閉上了。
就孫導那幾條微博,敷衍的味道都快撲出屏幕了。
“不去福利院。”顧雪儀出聲說:“先去一家物流公司,然後去吃飯。”
宴文嘉看了眼時間:“哦,好。”
經紀人更懵了。
這是去乾嘛呢?
這是帶原哥去體驗普通人的人生,借此打通原哥的任督二脈嗎?要早有這用的話,那之前他們就能行了啊……
經紀人把小聲逼.逼埋回了自己的肚子裡。
他們很快就抵達了物流公司。
“這好像是……江氏的公司?”宴文嘉說。
“嗯。”顧雪儀應聲,推門走了下去。
宴文嘉拉了拉口罩墨鏡,跟了上去。
上頭早就打過招呼,負責人當然早有準備,立刻就將顧雪儀迎了進去。雖然負責人覺得,宴氏的老板娘跑到他們江氏的公司來,是挺奇怪的……
“江總親自打的電話,說您要過來看看。”負責人說著,讓前台給顧雪儀倒了水。
他看了一眼顧雪儀身後杵著的大高個兒。
心底忍不住嘀咕,這誰?包裹得還挺嚴實。
顧雪儀應了聲:“嗯,你們去忙吧,我們在這裡坐一會兒就好了。”
負責人反而更覺得手足無措了。
顧雪儀這架勢搞得跟下來視察一樣,哪怕她其實是宴家太太,負責人也還是感覺到了緊張、不敢怠慢。
顧雪儀掃了他一眼。
負責人這才覺得背後一緊,自覺地退開了幾步。
宴文嘉忍不住開了口:“你怎麼給江二打電話?”
“你覺得他是什麼人?”
“宴氏的對頭。”
宴文嘉連和宴朝坐一塊兒吃飯,都覺得煎熬。
但這不妨礙他討厭宴家的死對頭。
顧雪儀麵不改色:“對啊,所以利用起對頭,怎麼會手軟呢?”
宴文嘉恍然大悟:“有道理!”
江二的便宜不占白不占啊!
負責人:……
他擦了擦額上的汗,也不知道這話該不該彙報上去。
就在這時候,一輛車緩緩開了過來,在物流點的門口停住了。
車門打開,從上麵跳下來了兩個人。
他們一個站在車後艙裡,一個站在下麵,互相合作搬東西。
過程相當枯燥無聊。
經紀人在後麵坐著看了半天,都沒能看出來個名堂,抓心撓肺地想問宴太太這是乾嘛呢。他覺得原哥鐵定更看不出什麼東西了!
車下麵的那個人來回往返,從倉庫裡取貨。
他懷中抱的東西並不重,看上去也並不吃力。宴文嘉就一個走神的功夫,那個人突然摔了一跤。
那一跤摔得並不狠,但那個人似乎是被摔懵了,他呆呆趴在地上趴了差不多半分鐘吧,車上那個人都著急了,正要跳下來。
那個人卻又搖搖晃晃地爬了起來。
宴文嘉這才看出來了一點違和的地方。
這個人的肢體並不太協調。
“他腿腳有問題?”經紀人先問出了聲。
負責人這才感覺自己終於派上用場了,連忙搖搖頭說:“不是腿腳有問題。”
宴文嘉有點捉摸不透,偏偏顧雪儀又一個字都不肯透。
她越是這樣,他就越是感覺到迫切地想要知道。
宴文嘉乾脆起身走了出去。
這時候又一輛車到了。
其他的物流工作人員也開始了來回往複的搬運動作。
天上下起了一點細細的雨絲。
宴文嘉想到了前一天醫院裡的場景,從魯冬太太的病房離開後,他不自覺地重新留意起了那些在走廊、在電梯、在排隊的病人和病人家屬。
他們中有些麵色蒼白憔悴,有些病容麻木,還有些病人家屬突然跪地大哭。
他在短短一天裡,見到了人世間的悲歡離合……
顧雪儀是要給他看更悲慘的事嗎?
宴文嘉感覺到了一絲茫然。
辦公室裡,顧雪儀透過玻璃窗,看見了外麵連綿的雨絲。
她問負責人:“有傘嗎?”
“有有有!”
負責人連忙取了傘給她。
顧雪儀接過來,撐開,這才也緩步走了出去。
經紀人連忙也跟著跑了出去。
這時候另一輛車上下來的工作人員,忍不住皺緊了臉:“怎麼又下雨了?雨衣呢!雨衣呢!”
有人拿了雨衣出來。
工作人員套上了。
“今天還有多少啊?”工作人員一邊套一邊大聲問。
“多啊!每天不都這樣嗎?比起雙十一的時候好多了!”另一個說著吐了口氣,然後他突然轉頭叫了一聲:“蔣高!你要不要雨衣?”
那個摔倒的人,慢吞吞地拍了拍身上弄臟的地方,吐出了兩個字:“要、要。”
口齒不太清晰。
對方遞了雨衣給他。
那個人蜷起手臂,試著去穿雨衣,但動作總是顯得有點笨拙。
“你過來唄,我給你弄!”對方喊。
蔣高應了聲:“嗯嗯!”
然後邁著步子過去了。
這時候宴文嘉也才看清了他的樣子。
劉海打了卷兒,五官清秀,但是有一點點的移位。像是有鼠標在PS的時候,不小心一鍵拖歪了點。
他臉上很快打濕了。
他不得不眯起了眼。
對方幫他穿雨衣,一邊弄一邊問:“你下午還弄嗎?”
“弄、弄的。”
“你多費勁啊,要不你請個假回去吧。我都他媽累死了!”
“還……行。”蔣高自己抬起手擦了擦臉,又露出了底下清秀的,甚至還帶著一點笑的五官:“今天……三九小區門口……那個阿姨,給了我,一瓶奶。”
那人笑罵了一句:“草,怎麼又有人給你喝的?長得好就是不一樣哦!”
蔣高也認認真真地應和了一聲:“嗯嗯。”
宴文嘉刹那間好像抓住了點什麼。
他一回頭,發現顧雪儀撐傘遮在了他的頭上。
宴文嘉開口,嗓音竟然有點沙啞:“他是不是有點彆的毛病?”
顧雪儀的語氣依舊一如既往的平靜:“好像是的,小時候發過高燒,大腦有一點問題。”
宴文嘉心緒有點複雜,但一時間又很難以描述那種滋味兒。
“現在很多企業都會雇傭殘疾人,以減免部分稅額。”顧雪儀說。
這也是她之前為了寶鑫,特地去了解了很多企業的相關知識,中間恰好有這樣一條。
“將美好打碎,你才看得見痛苦與殘忍。見過了痛苦與殘忍,你才會知道,廢墟裡開出的花有多美麗。”
見過黑暗才會知道光是什麼樣子,也會懂得黑暗裡的一點燭火,是多麼動人的東西。
生活裡有很多陷入苦難的人。
見過苦難,並不代表著就能領會人生百態了。
陷入苦難還認真生活的普通人,才是大部分人的樣子。
宴文嘉好像在一刹那,將共情徹底提到了極致。
他喃喃道:“人真複雜啊……”
所以他才總是演不了更生活化的角色,也學不會從微小處去捕捉更大的情感。隻會按照劇本,簡單的哭哭笑笑。
蔣高已經穿好了雨衣,重新接著去搬東西了。
顧雪儀看了一眼時間說:“十二點了,走吧,去吃飯了。”
宴文嘉低低應了聲:“唔。”
負責人送著他們上了車。
等上車後,大家一扭頭,才發現經紀人滿臉都濕透了。
“沒、沒事,就……”經紀人打了個哭嗝:“就雨害挺大,淋得我眼睛痛。”
……
他們在外麵的餐廳用了一餐飯。
這家餐廳也很奇特,裡麵有一半是聾啞人員,不過服務水平並不差,態度也都很好。
這是挺便宜的一餐,一共才花了四百多塊。
他們還要了個包廂。
等吃完飯之後,他們就又回了宴家。
宴文嘉一回家,就把自己關進了房間,又重新開始再讀一遍劇本。
物流點的負責人也打回給了江越。
他將顧雪儀說過的話,都複述給了江越聽。
聽到利用起對頭怎麼會手軟的時候,江越忍不住笑出了聲。
她的確從來沒手軟過。
所以才更讓人嫉妒!這麼聰明的人,怎麼就看上宴朝了呢?
負責人在那邊聽著笑聲,反而有點發慌,琢磨不透江總這是生氣呢?還是生氣氣過頭了呢?
“然後呢?”江越問。
負責人就又接著往下說。
等聽完之後,江越神色複雜地掛斷了電話。
她看上去模樣冷淡,但又好像比誰都懂得去留意那些情感化的東西……
江靖在一邊按捺不住地出聲:“宴太太怎麼去咱們家的物流點了?”
“為了教宴朝的弟弟。”
江靖嫉妒得眼珠子都紅了:“哥你什麼時候教教我?”
江越轉頭看著他:“你想我花功夫教你啊?”
江靖怵得渾身一哆嗦:“算了……我想了想,倒也不必這麼麻煩您老人家。”
江越卻目光散了散,開始了神遊天外。
要教也行,那我得先去找顧雪儀請教啊!
之後幾天,顧雪儀又分彆帶著宴文嘉去了不同的地方。
中間還借用了下簡昌明的麵子。
宴文嘉看完了一家三口的日常,還飛到高原,去看了戍邊日常。
等回來的時候,宴文嘉因為沒適應高原氣候,還去了一趟醫院。
這時候已經是簽完劇組合同的第六天了。
@娛小記:有記者拍到原文嘉進醫院了!之前的微博果然隻是炒作,原文嘉不可能進孫俊義的劇組……下麵是傳出來的孫俊義選角名單,全都是沒聽過名字的新人。[圖]
微博上營銷號的瘋狂帶節奏,氣得宴文嘉的粉絲好好問候了一下他們。
宴文嘉在醫院沒待太久,很快就回家了。
他在回家的路上,還抽空發了條朋友圈:
【上完課了:)】
朋友圈一下又地震了,紛紛猜測起,咋地,進一趟醫院還能開個竅?什麼醫院,我們也去試試?
有人效仿真去給自己也請了老師。
不過也有人覺得,宴文嘉這是在裝.逼。
顧雪儀半夜回到了宴家,宴文姝清晨起來看見她的身影,還以為自己眼花了。
“大嫂!”宴文姝連忙奔了過去:“我還以為你跟宴文嘉跑路了呢!”
宴文柏緊跟著下了樓,也是一愣。
他悶聲問:“回來了?”
顧雪儀點頭:“嗯。”
“宴文嘉呢?”宴文姝問。
“在醫院。”
宴文姝驚道:“他的粉絲終於受不了給他潑硫酸了?”
“……”顧雪儀屈指敲了敲桌麵:“要尊重哥哥。”
宴文姝抿了下唇:“哦,那是怎麼了?”
“高原反應。”
宴文柏的目光立刻緊緊落在了顧雪儀的身上:“你沒事?”
“嗯,我沒事。”她又不是沒去過那樣的地方。
而且顧雪儀發現,這具身體似乎越來越像她原本的模樣了。
宴文姝鬆了口氣,笑了起來:“大嫂真厲害!”
過了會兒,宴朝也下樓了。
宴朝掩去眼底的複雜之色,問:“你給江二打電話了?”
“嗯。”顧雪儀點頭。
“你給簡昌明打電話了?”他又問。
“嗯。”
“……”
顧雪儀慢慢明白了他的意思,顧雪儀說:“沒有給你打電話。”
“嗯。”
“是因為有些地方是宴氏涵蓋不到的。”
宴朝驟然意識到,她平等地看待每一個人。
除了底下幾個小的,在她眼中的其他人都是一樣,不論貧窮與富貴,隻分用得上和用不上。
宴朝淡淡道:“看來宴朝的產業範圍擴張得還不夠大。”
經過這幾次嘗試,顧雪儀差不多知道了營銷的威力。
你辦了再厲害的事,總需要傳達出去讓彆人知道,才能更進一步提升你的企業影響力。
當然前提是,你得辦某一些,和彆的企業不同的事。否則大家都做一樣的,也沒意思。
顧雪儀突然問:“宴氏旗下的公司有盲道嗎?”
宴朝滯了滯。
她還真是和公益杠上了。
宴朝從來不會去關心這些問題,但他還是立刻回溯了一下記憶,說:“有一些是有的,有一些是沒有的。”
“我會讓人安排上的。”宴朝說。
顧雪儀點了下頭。
“還有。”顧雪儀頓了下:“宋氏最近好像有點財務危機。”
宴朝嘴角這才帶出了一點淺淡的笑意:“太太怎麼知道?”
“我在外的時候,石華的三兒媳,已經給我打過五次電話了。”顧雪儀也輕笑了下,仿佛想到了什麼令人愉悅的事:“在紅杏等人的眼中,我大概就是一個熱愛豪擲千金的香餑餑。”
宴朝不動聲色地將她的模樣納入了眼底。
每次當她胸有成竹,甚至要開始看自己安排好的戲時,她就會露出這樣的表情。
唇角微彎,如冰雪初融,眉眼都綴上了點點暖光。
這時候,宴朝轉頭掃了一眼。
兩個小的自覺噤了聲,乖乖起身走開了。
就算有大嫂,宴朝在他們心中也依舊是不可抗衡,也不敢抗衡的存在。
宴朝示意一旁的女傭將手中的早點、紅茶放下,然後才淡淡道:“嗯。副卡裡的額度,還夠你繼續豪擲千金很多筆。”
顧雪儀微微驚訝地看了看他。
宴朝這樣大方?
也許他還不知道她刷出去了多少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