猶太自治州資源極為豐富,在二三十年代大批的猶太人遷居至此開發建設,將貧窮的吉洪卡婭村打造成比羅比詹市。
儘管三十年代的大清洗讓猶太自治州名不副實——遷居至此的猶太人數量銳減,但曾經的建設留給了這裡極好的工業基礎。
即便是到現在猶太自治州近十萬居民也受益於此。
二十一世紀的時候猶太自治州憑借其獨特的地理位置,與中日韓朝貿易往來頻繁,主要出口大豆、木材和礦石等產品,進口則是以糧食、機械設備、運輸設備為主。
不過那是五十年後。
在現在,蘇聯當得起一聲師傅。
不管蘇聯援助中國那156個工業項目出於什麼目的——拉攏中國抗衡美國也好,抗美援朝不止威懾到美國也威懾到蘇聯也罷,甚至是蘇共總書記為了從主席這裡得到支持進而鞏固其地位——現在的中國的確是一個小學生,需要跟著老師傅謙虛的學習。
但這並不是那邊扣押唐悠和汪愛民的理由!
楊國華瞧到不對勁也匆忙回來,得知唐悠被扣押,他雙腿發軟,眼看著就要跌坐在地上。
秦蓁抓住了他的胳膊,低聲說道:“不能倒下!我們從長計議。”
他要是就這麼倒下,其他隊員更慌。
低沉的聲音猶如閃電一樣,劈向天靈蓋,楊國華扶著秦蓁的胳膊站穩了身體。
“我們得想個辦法。”
不能讓唐悠在那裡待著。
一想到對方開了槍,楊國華就後怕的很,作為隊長他有責任和義務保護每一個隊員的安全。
要是唐悠他們任何一人出了事,他怎麼跟他們的家人交代!
張鵬程是個急脾氣,“我們去把人搶過來。”
這話讓楊國華一陣排揎,“搶什麼搶?”
他不著急嗎?
可現在人在那邊,他們貿然出去那就是非法入境。
就算那是他們的老大哥,但也違反了法律。
人沒帶回來,自己再被扣下怎麼辦?
再者說,這種私下的交易本來就見不得光……
萬一鬨大了也不合適。
張鵬程原本帶隊在這邊拓磚坯,沒想到唐悠出了事。他這主意本來就不靠譜,被楊國華一吼,也算冷靜了下來。
但一想到唐悠和汪愛民被扣下,止不住的心煩,張鵬程狠命的抓了下頭發,“那要不跟唐悠的家裡人聯係下?”
隊裡沒人知道唐悠到底什麼來路,但是那槍法絕對是用子彈喂出來的。
唐悠應該是革命家庭出身,父母或許會有辦法呢?
“遠水救不了近火,彆忘了那是猶太自治州。”
成立之初不過是為了響應國際社會的號召,安置這些居無定所的猶太人,幫助赤色洪流的蘇聯在國際上博一個好名聲。
而三十年代中後期的清洗讓猶太人數量銳減,與當地的俄羅斯人之間的恩怨也加深不少。
加上蘇聯和以色列的關係惡化,這些年來猶太自治州並不太平。
張鵬程雖然暴躁了些,但並不傻,“你的意思是,扣下唐悠的是猶太人?”
“不好說,但萬一是他們呢?如果貿然施壓,我怕他們會做出更不理性的事情。”
秦蓁深知,這是一個多災多難的民族,但同時也是一個有教無國的族群。
利益是第一位的。
蘇共為他們設置家園固然有各種目的,但在九一八之後,這裡的猶太人也的確和日本關東軍不乾不淨。
想要把唐悠他們安然無恙的帶回來,需要找準軟肋。
蘇聯人喜歡喝酒,而猶太人喜歡什麼?
利益。
“咱們這裡是不是還有兩瓶地瓜燒?”
這是李建平偷偷帶來的,原本打算過年的時候喝。
不過這會兒被秦蓁征用了,“隊長你跟建平說一聲,回頭我再還他。”
楊國華看著秦蓁把那兩瓶白酒翻了出來,他感覺有點不太好,“秦蓁你想乾什麼?”
揚了揚手裡的兩瓶白酒,秦蓁又是把那張野豬皮塞到包袱裡,“去把唐悠汪愛民他們弄回來,鄭天你身體怎麼樣?行的話給我帶路。”
楊國華沒想到她說從長計議,結果就是自己單槍匹馬去撈人。
“這怎麼程?”
張鵬程當即補充,“我跟你一塊去。”
說著就是去屋裡頭拿槍。
秦蓁喊住了他,“我是去談判不是掰手腕。”
張鵬程站在那裡,回頭看著秦蓁,“那也不能你自己去。”
“你脾氣太急去了會誤事。”
張鵬程:“……”
係統:宿主,雖然你說的是實話,但還是不要這麼說吧。
太紮心了。
秦蓁不會騎馬,讓鄭天載著自己去。
她有些不怎麼優雅的坐在馬背上,小心地抓住了鄭天的棉襖,“我會把人帶回來的,最遲明天下午。”
駿馬忽的疾馳,楊國華看著上一秒還胸有成竹的人忽的神色慌張,他總覺得不安。
一旁趙蘭蘭雙手合十,嘴裡念念有詞,“大慈大悲觀世音菩薩,一定要保佑秦蓁還有唐悠小汪他們平安歸來啊。隻要他們能平安歸來,信女願這輩子不吃肉。”
……
從駐地往黑龍江去大概有不到三十公裡。
騎馬過去也就是一個多小時。
“你再跟我說說當時是什麼個情況。”
鄭天聽到背後的聲音,連忙說道:“我們跟之前一樣,來到約好的地方,那裡藏著一艘小船……”
船頭係著粗麻繩,拴在岸邊的樹上。
唐悠和過去一樣,把前些天從老鄉那裡倒換來的狼皮放好,拿起船槳往江中心去。
她惦記著秦蓁交代的事,心中多少有些不確定。
秦蓁很喜歡跟人談生意,之前買老鄉的狼皮,從魯三彎那裡換來了拖拉機,讓他們的墾荒速度大幅度提升。
後來又是通過和北邊的人直接交易,換來柴油保證拖拉機工作。
現在她又想用那野豬皮換製磚機,雖然唐悠覺得這有點異想天開,但問一句總是沒關係的。
但她沒想到,自己問了這麼一句,對方就變了臉色,把人連帶著狼皮全都扣留了下來。
儘管這些天還算豔陽高照,但氣溫卻是實打實的冷。
被人關在岸邊的小屋子裡,唐悠覺得手腳冰涼。
尤其是現在,她的腿變得麻木,就算是有人捅一刀都不知道疼痛為何物。
“唐悠,唐悠?”
汪愛民看著眼睛幾乎要睜不開的人,連忙喊了兩聲。
唐悠驀的睜開眼睛,她以為是爸爸在喊她呢。
衝著汪愛民笑了笑,唐悠聲音脆弱的一掐就斷,“我沒事,就是有點累。我們要養精蓄銳,相信同誌們會把我們帶回去的。”
這還叫沒事?
汪愛民也察覺到體溫在流失,他也很疲倦,很想睡,可是現在不能睡。
“唐悠,老師要檢查作業了,你沒寫完!”
被困在那根木柱上的人沒有反應。
汪愛民又連忙說道:“唐悠,你想家裡人嗎?”
想家嗎?
唐悠覺得自己眼皮千鈞重,她當然想的。
可她是革命軍人的孩子,從小就以父母為榜樣,她也要像父母那樣為國家拋頭顱灑熱血在所不惜。
北大荒很苦,但是她從來沒後悔過。
不能想家,想家自己就輸了。
唐悠嘴唇翕動,卻沒能發出聲音。
汪愛民著急了,“唐悠,你怎麼打脫靶了,不合格!”
昏昏欲睡的人聽到這話急了眼,瞪大了眼睛辯駁,“你,你才脫靶了,我從來都是滿分。”
她的槍法是爸媽手把手教出來的,從五歲開始就會玩槍的人,怎麼可能脫靶?
汪愛民看著氣得紅了臉的人,他鬆了口氣,“唐悠你可算醒了。”
這要是睡過去,隻怕就再也醒不過來。
娃娃臉的姑娘笑了起來,“沒事的,我說了我就睡一會會,就五分鐘。”
她聲音再度低了下去,這次不管汪愛民怎麼喊,卻都沒有醒過來。
“來人啊!”
汪愛民慌了,他被反綁在那大石頭上,手腕那裡已經磨破了皮,但還是站不起來。
慌亂被人扣下,又被人關在這裡連飯都沒得吃。
汪愛民的聲音逐漸啞了起來,他也沒了力氣。
大概會跟唐悠一起死在這裡吧。
或許那些人會把他們的屍體丟到黑龍江裡喂魚。
喂魚也好,總比被狼被野豬吃掉好。
可惜他……
“哐當”的開門聲讓汪愛民猛地睜開眼,“幫……秦蓁?”
他覺得自己肯定死了,不然怎麼可能看到秦蓁呢?
“所以,你也死了嗎?”
“小鄭你也死了呀。”
鄭天沒好氣,“你才死了呢!”
他連忙去解開捆綁住夥伴,瞧著石頭上的血跡,鄭天眼眶都紅了。
“快去看唐悠,她昏過去了。”
唐悠昏睡了過去,並沒有什麼大礙。
列夫·弗蘭克微微鬆了口氣,“卡爾並非故意的,他是虔誠的教徒,不能吃豬肉。”
當聽到這女人竟然要賣豬給他時,卡爾覺得他被挑釁了。
“況且,他也沒對他們做什麼。”
隻是把這兩個人關到這裡而已。
秦蓁聽到這話右手握拳,“那弗蘭克先生你覺得做了什麼是指什麼,關到集中營裡去嗎?”
集中營。
這個詞讓列夫·弗蘭克勃然色變,“女士,這不是在中國。”
對於任何一個猶太人而言,集中營都是一個不能碰觸的詞彙。
換作卡爾,這女人早已經死在了他的槍下。
秦蓁卻並不慌張,“我當然知道,不過弗蘭克先生你大概不知道,一百年前這裡還是中國的領土!”
列夫·弗蘭克神色微微一變,“我對你們的曆史並不感興趣。”
秦蓁聽到這話忍不住笑出聲來,“我以為經曆了苦難的人起碼會對彆人的悲慘遭遇抱有最起碼的人道主義的同情,看來是我道德感太高。”
這話什麼意思?意思是他們滿嘴的仁義道德,實際上不過是偽裝成騎士的卑鄙者?
列夫·弗蘭克的神色有些繃不住了。
而秦蓁卻並沒有打算結束,“我們不談曆史,這和我們這些小人物無關,可是我們可以討論一些和我們相關的。弗蘭克先生你們在往外搗騰東西,不止是跟我們做交易,和日本人、還有那邊的美國人做交易對吧?”
那邊的美國人,自然是留守在南朝鮮的美國大兵。
列夫·弗蘭克臉上神色有些不自然,“沒有。”
“沒有嗎?弗蘭克先生你的領帶莫不是從天上掉下來的,或者是颶風從美國的西海岸吹到了遠東,剛巧把這領帶落在你家窗戶的晾衣架上?”
列夫·弗蘭克連忙整了整領口,把領帶藏住。
慌亂之中帶著幾分窘迫,他隻是覺得這個領帶很好看,沒想到隻露出這麼一點,都被眼前這位女士認了出來。
“我覺得我們需要好好的談一談。”
列夫·弗蘭克從其他人那裡知道卡爾將與他們做交易的那個中國商人給扣下了。
這可不是什麼好事,萬一鬨出來勢必會影響到他們的經營。
匆忙趕來的列夫·弗蘭克剛好遇到劃船而來的秦蓁。
根據國際慣例,當兩國以天然地理環境設置國界線時,尤其是以河流為國界線時,往往會遵循“可以坐船下江,不能停船上岸”的慣例。
但中蘇邊境線十分之漫長,位於遠東的猶太自治州幅員遼闊但人口卻隻有不到十萬,且大部分都居住在西伯利亞鐵路線附近,在自治州的南部幾乎沒什麼人。
而阿穆爾河南岸的中國那裡是北大荒,同樣沒什麼人,這也就直接導致兩岸的哨兵不算多。
他們選擇的這一處又是徹底避開哨兵方便交易的所在,十分安全。
偶爾到了對方國境也沒什麼要緊的,尤其眼下是中蘇關係友好的蜜月期。
但很少有中國人會來這邊,除了那些倒爺。
一位年輕的女士忽然間劃船過來,列夫·弗蘭克很快就意識到對方的目的。
他也不想惹麻煩,想著讓人把那兩個中國人帶走就是了。
但他怎麼也沒想到這麼一個瘦弱的不堪一擊的女人,竟然這般言辭尖銳。
幾次三番讓他無話可說。
“我們談談吧。”
平心靜氣的談一談。
秦蓁聽到這話臉上露出薄薄的笑,“當然。”轉頭看向鄭天,“你先照顧唐悠,把這個給她吃了。”
那是一塊糖。
放的久了,有些發粘,糖塊黏連在糖紙上,鄭天好不容易才把糖塊塞到唐悠嘴裡。
“小唐吃糖,很快就好了,咱們回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