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深邃的眼神專注地看著她, 生平第一次給人送花,他整個人都是繃著的。不知是熱的還是被玫瑰的顏色映的, 原本冷峻的臉看起來已經紅透。
紅豔豔的玫瑰是那麼的鮮豔,即使是夜幕降臨, 借著燈光,也難掩其鮮豔奪目的熱情。一如愛情正濃的時候,花紅葉綠,豔煞旁人。
韓數有些失神, 求婚這樣的事情,她曾經曆過。
那時候沈書揚安排工廠做了一萬零一件T恤, 取意萬裡挑一。他讓人在衣服上麵全印著五個字:我們結婚吧。
這些衣服他做好後送到南城最大的廣場派發,派發當天他把自己約到那裡。她到時, 隻見廣場男女老少都套著同樣顏色的短袖,煞是壯觀。
廣場正中央則高升的兩簇氣球, 氣球下麵條掛著條幅。上麵寫著:韓數, 嫁給我吧。
任何一個女人, 遇到這樣的浪漫場景都會感動,她也不例外。在圍觀人的起哄聲中,沈書揚單膝下跪, 向她求婚。
猶得自己置身在那樣的氣氛中, 感動得差點熱淚盈眶。她那時候覺得沈書揚很用心, 為了給她驚喜, 會瞞著自己做那麼多的事情。
幾乎是立刻, 她就答應了他的求婚。
圍觀人的歡呼, 一聲聲的祝福聲,響在耳邊。她看著沈書揚,覺得那雙桃花眼中盛滿的都是似水柔情。
那一刻是難忘的,她以為她嫁給了愛情,以後的婚姻一定會幸福美滿。
可是現實跟她開了很大的玩笑,到後來她才悟出來,並不是所有轟轟烈烈的開始,都會有一個淩駕於平凡之上的結局。
往往越是激情四起,最後都是平靜黯淡收場。
比起前世的浪漫盛大,眼前的求婚是那麼的簡單質樸。然而她不再是追求感性的少女,而是心靈成熟的女人。
那些花裡胡哨的噱頭,浮誇又不切實際。越是張揚絢麗,就越顯出婚後生活的蒼白無色。
她的沉默,對於趙時律來說,每一秒都是那麼漫長。
突然,他緩緩蹲下,單膝跪在她的麵前。
“嫁給我,不是因為孩子…”
因為我愛你。
可是這句話在他的唇邊流連著,怎麼也無法說出來。
的確,他不是因為孩子才想向她求婚的,但卻是這個孩子的到來給了他勇氣,讓他可以鼓起全身力氣向她求婚。
“我…”
這件事情對韓數來說很突然,突然到她完全沒有反應過來。同時她又覺得理所當然,為了孩子,他們成為夫妻似乎是順理成章的事情。
但是,她卻猶豫了。
上一次的婚姻帶給她的失望感太強,她可以完全不用依靠男人自己生活,也有信心能獨立撫養孩子長大。
但是她心裡很清楚,她的孩子要一個完整的家庭。
他們兩人在一起,是遲早的事情。
趙時律將她的猶豫看在眼裡,心慢慢下沉。自己確實太急了些,他心裡清楚。她才剛決定要生下孩子,自己應該讓她有時間適應突然的變化。
“你不用急著回答…是我太過急切。”
車子停在小區側門的路邊,雖然位置有些偏,但來往的行人還是注意到了他們。有人走得慢起來,一步三回頭地觀望著。
一對手挽著手的戀人經過,男的吹了一個口哨,調笑地說著,“呀,求婚哪!這麼浪漫。”
女的擰他一下,“你什麼時候求一個?”
“喲,想嫁給我了?行啊,我明天也買一大束玫瑰向你求婚。”
“行了吧,你沒看到人家開的車子嗎?等哪天你也開上那樣的車子,彆說是玫瑰,你就是拿一把草來求婚,我也嫁給你。”
兩人邊說著,邊往前麵走去。
趙時律還捧著花,維持著單跪的姿勢。
韓數坐在車裡,上也不是下也不是。她覺得自己有點矯情了,猶豫什麼呢?他愛自己,愛到骨子裡。
她呢?
對他現在的感覺很微妙,至少是有些心動的。她是活過一世的人,經曆過那麼多事情,還有什麼看不開的。
“我答應你…”
他的眼眸中瞬間大亮,眉梢都帶著喜悅。薄唇動了一下,千言萬語積壓在心頭,還是一句都說不出來。
習慣了沉默,愛已深入骨髓,早已無聲。
最後,萬般深情化成一句,“我會對你好的。”
她相信,如果一個人癡守半輩子都不能稱之為用情至深,那麼她不知道世間還有哪樣的付出可以稱為癡情。
“我有條件的。”
“你說。”
隻要她願意嫁給自己,無論有什麼要求,他都答應。
“我們可不可以暫時不公開…這是我的私心,我覺得婚姻是兩個人的,和彆人無關。而且我們是因為孩子才結的婚,那麼可不可以相處的模式先不變…”
“可以。”
他起身時,扶了一下車門。
一手拿花,一手扶她下車。
她接過他手中的花,捧在手裡,“我家裡的花瓶正好沒花插,我就拿回去了。你…早點回去休息吧。”
她轉身欲走,手臂卻被人拽住。
慢慢地回頭,撞進一雙深情幽暗的眼眸中。
“趙總…”
他長腿一邁,與她靠近,手輕輕一帶,她就順勢朝他靠攏。兩人近到彼此的呼吸清晰可聞,她甚至能感受到他心臟強有力的跳動。
“你一人住著,我不放心。”
“我…”
韓數想拒絕,可是看著他的眼神,她那個拒絕的不字怎麼也說不出口。他的眼神是那麼的孤寂,又帶著無比的渴望。
“你還沒有吃晚飯吧,我去買點菜給你做飯。”
趙時律不給多餘思考的機會,鎖了車就朝超市走。他的背影是那麼的高大,得體的襯衫,筆直的長腿,還有那邁出去的堅實步伐。
多麼出色的男人,這一會兒的功夫,已有好幾個行人偷偷看他。
隻是,為何她會覺得心酸?
這麼好的男人,長得帥又有錢,用情專一。在書裡卻是一個癡戀女配的可憐男人,她捫心自問,自己真算不上好女人,不值得他守候半生。
她骨子裡是自卑的,自尊心強。
正是因為這種性格,她很難去完全愛一個人。即使是沈書揚,僅是他符合她對男人的幻想,她才會和他在一起。
這樣的自己,何德何能讓一個人愛了多年。
她快走幾步跟上去,“我和你一起去。”
他腳步放緩,微垂的眉眼掩不住的歡喜。她就在自己的身邊,她剛才答應了自己的求婚,她是他孩子的媽媽,她是自己一直深愛的女人。
光是這樣想,一顆心填得滿滿的。
他試探地去牽她的手,她微一掙紮就由著他。他的手緊緊包裹著她的手,生怕她掙脫,掌心火燙一片。
她沒有看見他滿臉的緊張,他在害怕。
同時他的耳根紅透,那是他在害羞。
從小到大,除了幼年她不懂事時,他可以這樣牽著她的手,後來他再也沒有機會這樣大方地牽著她。
此時此刻,他的心情是翻湧的,他的心是狂跳的。
她剛才的掙紮是下意識的反應,隻是因為不太習慣。就算是和沈書揚在一起,他們也極少有這樣牽手走路的時候。不是沈書揚不想,而是她不願意。
那個生她的女人,帶給她的影響太大。她不敢在大庭廣眾之下與任何男人表現親密,她害怕,隻要她稍有出格的舉動,那些汙穢的詞就會加在她的身上。
所以上一世婚後的第一次爭吵,就是沈書揚覺得她沒有情趣。
其實說白了,就是床第之間太拘謹。她放不開,也根本體會不到什麼快樂。無論何時,她腦子裡都是清醒的,她不允許自己發出任何可恥的聲音。
除了那一夜。
她低頭看著兩人交握的手,大手包著小手。到目前為止,她以為她足夠了解自己。可是這一刻,她有些迷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