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尋聲沒有說話,隻是像以前一樣摸了摸他的頭。
怪他什麼呢?他想。
怪他太狠?不,成王敗寇,不狠一點如何能做皇帝?僅僅是敲斷敵人的雙腿,甚至還沒有奪取敵人的生命,這也能算狠麼?
殘疾,這無疑是成王之路上的巨大挫折,然而楚尋聲深知,真正對自己狠的人,真正內心強大的人,那些被稱為主角的人,會在這羞辱中堅強地活下去,即使身處泥濘之中也會爬起來。
主角啊……
況且自己有什麼資格去怪他?又為什麼要去怪他?作為反派陣營的炮灰,是他要支持親外甥的,又為何出爾反爾?他對帝王自始至終都隻是利用,又何談感情,何談打抱不平?
楚尋聲沒有回話,隻是沉默了一小會。
見楚尋
聲沒有作聲,季景識趣地沒有再問,隻是心中難免有些惴惴不安。
一匹馬的馬鞍不大,兩個成年男人共騎一馬還是擠了些。季景甚至能感受到透過與自己後背緊緊相貼的衣物布料,傳來的肌膚的熱度。
以及虛虛環住他腰際的手臂,和身後打在裸露的肌膚上,引起一陣戰栗的鼻息。
他不再多想,近乎貪婪地享受著這片刻的親近。
就這樣吧,讓時間停在這一刻好了,就算是敗了,跟舅舅一起,也終究是好的。
也隻有在這個時候,他才能與舅舅靠的如此之近,近的季景幾乎要喘不過氣來。
而他甚至不敢想象,如果舅舅,這樣清風霽月的舅舅,知道了他心中隱秘罪惡違背天倫的肮臟心思,會是如何的震怒。
如果真的有那麼一天,舅舅,你還會堅定地站在小景身後嗎?
馬蹄噠噠地響起來,城門近在眼前,季景的眼裡不由閃過一絲激動的光芒。
“什麼人?!!”
城門的守衛大吼一聲。宮中的變故還沒來得及傳到城門,但守衛也能從宮城處的喧鬨聲和喊殺聲猜得一二。
季景瞳孔微縮,儘量避免與守衛的眼神接觸。兩人心中都心知肚明,若宮中有叛亂,作為皇家血脈的季景是絕不可能被輕易放出城門的。
季景還沒來得及有所反應,就被一個寬大的鬥篷罩住了。
楚尋聲一隻手將外甥的臉牢牢埋在懷裡,另一隻手輕佻地探進他的衣襟。
季景的身體猛地顫抖一下,僵硬地像塊木頭。
“怎麼,”楚尋聲冷聲道,“我帶我的人出城玩玩,也要經過你的同意?”
守衛雖離得遠,但還是能看見楚尋聲在夜色中故作惱怒的冷臉。他渾身一個激靈,這位楚大人可是個惹不起的存在,朝中的大人甚至高高在上的陛下,都多的是敬重他的。
隻是沒想到楚大人平日裡冷靜自持的模樣,原來私底下也是個玩的花的。
城中尚不知具體發生了什麼,但若是平白得罪了楚大人,就有他好果子受的。
“不敢不敢,”守衛隻是粗略地掃了楚尋聲懷中的人一眼,看見那人軟在楚大人懷裡,還有隨著楚大人的動作微微露出的玉色的肌膚,便不敢再看了。
“開城門———”
隨著吆喝聲響起,楚尋聲一副鎮定,自若的模樣,慢慢悠悠晃出了城門。
終於走出了城門,楚尋聲緩緩鬆了口氣。趕緊將手從季景衣襟中拿出。或許是動作間帶了一絲冷風,季景分明顫抖了一下。
“一時情急……”
“無事舅舅!”季景的聲音聽上去極為慌亂,“小景自然明白。”
他的眼眸深深,仗著背對著楚尋聲,臉色一片緋紅,隻有勾起的嘴角顯示著內心的暗喜。
然而兩人的馬剛剛踏出城門不遠,就聽見身後大聲的呼喝。
“叛黨!馬上勒馬下來!”
楚尋聲回頭一看,一根利箭已經對準了他們,冰冷地反射出森森的光輝。
明明城牆處圍滿的士兵,四周卻又靜得出奇,甚至能聽得見風吹動草根沙土飛揚的聲音。
以及箭弦在空中被緩慢地拉緊。
在利箭之後,城牆的正中間,是帶著黃金麵具的帝王,坐在輪椅上,手上撐著一把長弓。
……
皇帝一行人是從秘密的地帶裡快速地直達城門的。
楚尋聲看不清帝王的神情,他遠遠地回頭,隻能看見那金色麵具上閃著的冷光。
他微微側身,用自己的身軀去擋住了季景的身體。
楚尋聲知道他不會射。
良久,城牆上的帝王才緩緩放下了弓箭。
楚尋聲不知他此時的心情,隻能無聲地道了句抱歉,拽著韁繩快馬離去。
然而,他不知道帝王的狀態,城牆邊的大太監卻是很清楚——
那雙金麵具下充滿痛苦的眼睛仿佛浸入了□□的毒液,狠毒陰冷,令人不寒而栗。
帝王的聲音含著風雨欲來的威壓,一字一頓仿佛在碾磨每一個字眼:“阿楚啊阿楚,阿楚啊阿楚……”
大太監膽戰心驚地聽著,最後竟聽出了一絲眷戀與依賴。
那絕非隻是希望與愛戀,而是摻雜了毒藥的冰寒與恨意。
那位楚大人,恐怕要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