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 陸嫣扶著沈括走出了醫務室。
她走得很慢,每一步都很小心,生怕碰疼了沈括受傷的腿。
沈括一開始不太好意思搭著她的肩膀, 雲淡風輕的臉上也露出了鮮有的少年羞澀。
陸嫣卻很堅持,將他的手搭在了自己的肩膀上,撐著他高大的身軀走出校門。
她穿著一件雪紡白衫, 薄薄的,他的手臂擱在她的肩膀上,能清晰感受到她身體的瘦薄。
女孩總是嬌貴的, 他不敢太用力, 因此全部的力量都撐在右腿上。
陸嫣能感覺到沈括的克製, 安慰道:“不用擔心, 我看著瘦, 其實很有力氣的。”
“是麼。”
他嗓音低沉而溫柔。
“陸臻都打不過我。”
“那是他讓著你。”
“才不是,那家夥下手可狠了!根本沒有紳士風度。”
沈括沉默地聽著她嘰嘰喳喳,心裡宛如被春日的陽光暖著, 很舒服。
鐘愷焦急地等在校門口,見兩人出來, 他連忙迎上前接住沈括:“我一接到小嫣嫣的消息, 就收了攤趕過來, 哎喲我沈哥,真是...打個球而已,怎麼搞成這樣啊。”
“怎麼搞成這樣,還不是某些人犯賤啊!”
囂張的聲音自身後響起來, 陸嫣回頭,看到何武仁幾人從梧桐樹後出來,臉上掛著不懷好意的陰笑。
他們輸了比賽,現在心裡窩著一股子邪火沒處發泄,知道沈括還沒走,所以堵在校門口守著他,等他出來,再卸他一條腿。
陸嫣立刻擋在了身後,防備地看著他們——
“你們想乾嘛!”
何武仁一雙眼珠子落在陸嫣身上便抽不回來了,小丫頭唇紅齒白,五官清妍秀氣,皮膚比一般同齡的女孩更水潤白皙,漂亮極了。
他看著沈括腳上那雙毛糙的運動球鞋,料知他是個窮鬼,沒想到女朋友這麼漂亮。
何武仁心下越發不爽,吐了嘴裡的草莖,朝著沈括走過來。
沈括將陸嫣拉到了自己身後,對身邊的鐘愷道:“帶她走。”
鐘愷當然不可能走,他護在沈括麵前,說道:“沈哥,就是這幫人把你搞成這樣的吧,媽的,老子正愁找不到人,送上門來了。”
何武仁一把抓住鐘愷的衣領,抬腿就踹,鐘愷力氣更大些,攔腰抱住他,將他重重撞到牆上。
幾個男孩一擁而上,圍住了沈括,推搡中,沈括轉過身死死護住了陸嫣,背後結結實實捱了幾拳。
陸嫣被他嚴嚴實實地圈在懷裡,倒是沒有受傷。
恰是這時,陸臻幾個人從熱狗店出來,看到前麵有人打架,叼著熱狗過來看熱鬨。
看到挨揍的人是沈括,他心裡還爽,一偏頭發現打人的居然是何武仁,臉色變了變,緊接著又看到陸嫣也摻和在裡麵,陸臻瞬間炸毛了。
“我草你奶奶啊!”他扔了手裡的熱狗,旋風似的衝進人堆來,一頓亂拳,將他們從沈括身上拉開。
“敢動我姑娘!你們活膩了!”他宛如一頭憤怒的公牛,逮誰揍誰,一股子要命的猛勁兒,男孩竟有些無力招架。
有人報了警,很快,警車呼啦呼啦地趕過來。
何武仁見事不對,轉身想跑,民警衝下車製住了他們,一個都沒有放過。
陸臻蹲下身檢查陸嫣,捧著她的臉左看右看,超級無敵緊張地問:“沒事吧,有沒有傷到?”
陸嫣被沈括護著,一根寒毛都沒有被傷到,她顧不得其他,轉身檢查沈括的傷勢。
“怎麼樣,疼麼?”小丫頭心疼極了。
沈括搖頭,用衣袖擦了擦她臟兮兮的臉蛋:“就這幾拳,撓癢癢似的,老子還頂得住。”
“腿呢,剛剛才包紮了,傷口裂開了嗎?”
“沒有,放心。”
陸嫣看到完好無損的夾板紗布,這才稍稍放心些,將他扶起來:“慢些,彆走路了,呆會兒叫車回去。”
陸臻看著自家閨女這緊張的模樣,還覺得挺奇怪,你倆什麼時候關係變這麼好了。
一股莫名的危機感升上心頭,他總覺得…陸嫣想給沈括當女兒去。
警察把他們全都帶回警局詢問情況,知道了事情的前因後果,立刻聯係了何武仁的學校。
同時,聞風趕來的陸簡以為又是陸臻闖了禍,見到他以後,二話沒說,抬腿便要踹。
“臭小子,有給老子闖禍是不是!”
“我沒有!”
陸嫣立刻擋在陸臻麵前:“沒有,這次不是陸臻的錯,他是為了護著我。”
民警見狀也趕緊過來,向陸簡解釋了情況。
得知兒子和女兒都吃了虧,陸簡怒不可遏,要求警方必須嚴肅處理。
因為何武仁已經成年了,又是學校請來的籃球外援,因此,警方拘留了何武仁。參與打架鬥毆,他的籃球專業運動員的身份應該是保不住了。
出了警局,陸簡的司機將車開出來,說先將沈括送回去。
沈括搖頭,冷漠道:“不必。”
“總之,謝謝你護著我女兒,這次是出匆忙,下次我一定登門拜訪,好好感謝你。”
陸簡鮮少對誰這麼客氣,還要登門拜訪,這是給沈括很大的麵子了,畢竟...事關他最疼愛的寶貝女兒。
沈括道:“舉手之勞,您不必掛懷。”
鐘愷扶著沈括,街邊攔了車。
“沈括,你...你好好休息。”陸嫣擔憂地說:“我明天來看你。”
“嗯。”
他回頭眷戀地望了她一眼,很快出租車駛了出去。
陸簡望著沈括,說道:“你們的這位同學,看上去不太好相處啊。”
陸嫣解釋道:“他性格就是這樣。”
司機將車駛過來,陸嫣和陸簡上了車,但是陸臻停在路邊,沒動。
“我走回去。”他說。
這會兒天上已經下起了綿綿的小雨,陸簡隱隱有些發怒:“鬨什麼,快上車!”
“不,我走回去。”
陸嫣從老爸憋悶的表情裡,看出來他似乎有點鬨脾氣。
“陸臻,這次老子不和你計較,你彆得寸進尺了,一天不挨打就皮癢是吧!”
陸臻瞪著他,忿忿地說:“反正在你眼裡,我做什麼都不對,出了事,你第一反應就是我闖禍,彆人的錯也是我的錯,我做什麼都錯!”
“老子現在懶得跟你廢話,快上車!”
“我偏不!”
“不上車,你就彆回家了!”
“不回就不回,那個家我也不稀罕!”
陸嫣匆匆忙忙下車,拉住陸臻,低聲道:“爸,有什麼話,咱們回家慢慢談,彆在馬路上...”
“我跟他沒什麼好談的!”
陸簡指著陸臻,氣得發抖:“我看你真是越大越沒有教養!老子怎麼生了你這麼個東西!”
“說什麼教養,你養了我,但你教了我嗎?”
陸臻憤怒地說:“在我八歲的時候你就跟我媽離婚,你問過我的想法嗎,我想跟我媽,你不同意,還跟媽打官司爭撫養權,你把我要過來,要過來你管過我嗎!從小到大,我闖了禍,你就知道罵我,卻從來沒有問問我,為什麼這樣做!”
陸簡顫顫地跌坐在車座上,難以置信的看著陸臻,略紫的嘴唇微闔,想說什麼,可是過了很久,卻終究什麼也沒有說。
小雨宛如紛紛揚揚的鵝毛,潤濕了陸臻的雙肩,紅球服的顏色越發顯鮮明,宛若一團在大雨中燒灼的火焰。
一通發泄之後,他的情緒終於平複下來,陸嫣拉扯著他,將他拽上了車。
回去的路上,陸簡一言不發,一直在抽煙。
陸臻皺眉,拍散了縈繞在陸嫣麵前的煙霧,打開車窗說:“你彆抽了。”
陸簡立刻按滅了煙頭。
這還是生平第一次,他聽進了兒子的話,也是生平第一次,他感覺到...兒子忽然長大了。
至少,他懂得照顧身旁的女孩。
回到家以後,陸簡徑直去了書房。
陸嫣望著他上樓的背影,忽然覺得爺爺有點可憐,那個年代的父母其實絕大多數都...不太會當父母。
在老一輩的觀念裡,孩子是靠養的而不是靠教的,他們沒有特彆現代的教育觀念,讓小孩一日三餐衣食無憂,就已經儘到了責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