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娘子由喜婆牽著入了正堂,禮成後送入新房。
外頭的一眾婦人眼睛可尖,掃視完一圈嫁妝後,心思深的一言不發,心思淺顯的麵上已難掩失望,更有人低聲道,“這表的到底是不如親的,還是鎮上的富戶,就這些嫁妝,也沒稀奇到哪裡去。”
邊上有婦人反駁,“好歹湊了這許多,有些親的都沒這些呢。”這是知道知足的。
立時就有人分析,“那能一樣嗎?周家多富裕啊,隨便漏一點出來,也能置辦一份像樣的嫁妝。依我看啊,這姑娘和吳家如此,到底是犯了人家的忌諱了。”
還有人低聲嘀咕,“興許人家都壓箱底了呢。”
此話一出,眾人心思各異。
吳家有喜,這些人上門都是賀喜順便幫忙的,低聲議論幾句有就罷了,不過裡頭確實有幾個婦人的麵色不好看,相互對視間似乎還有些戒備。
新房中的沈秋妍卻是不知道這些的,她一路上嘴角的笑意就沒落下過,尤其是被吳銘拿著稱杆挑起蓋頭看到他那溫潤的眼和嘴角的笑容時,隻覺得這是此生最幸福的時刻。
兩人喝了交杯酒,喜婆道喜後退了出去,吳銘拉著她纖細白皙的手,“妍兒,我終於娶到你了。”
沈秋妍臉頰通紅,羞澀的垂下頭。
然後,她麵色僵住,因為一低頭,她就看到了地,這地……居然還是土的,隻是擂平了,但這土再怎麼休整,那也是不平整的。
她霍然抬頭,眼神掃視屋中的擺設,牆麵倒是新刷的,屋中的擺設簡單,就一張床,然後就是她的梳妝台,那邊還有個書案,再沒有彆的東西。不過,就是有,這屋中也放不下了。
吳銘自然注意到她突變的麵色,歉然道,“妍兒,這屋子委屈你了。不過你放心,等我以後……定然讓你住上大房子,吃山珍海味,丫鬟奴仆伺候著……”
他聲音溫潤,沈秋妍本來微微蒼白的麵色漸漸地又羞澀起來,溫柔道,“銘郎不必如此,我們既已成親,夫妻一體,合該同甘共苦,你說這話,是看低了我。”
吳銘聞言,忙笑著賠不是。
吳銘的同窗上門賀喜,他自然是不能一直陪著新娘子的,很快就出去陪客了。
沈秋妍坐在新糊的蕭瑟的屋中,一時甜蜜,一時又覺得往後的日子可能清苦。
漸漸地喜宴到了尾聲,吳銘的同窗告辭離去,外頭卻起了爭執聲。
“不像話,再想要問銀子,也得過了今日,人家大喜日子呢。”這是一個穩重的老人的聲音。
大喜之日有人爭吵,沈秋妍心裡頓生不好的預感,幾步起身走到門後,外頭的聲音更加清晰的傳來。
一個婦人急切的聲音立時傳來,甚至帶著微微的哭音,“三叔公,我也不想如此,隻是吳家欠了好多人銀子,我怕有人今晚上就有人來問,到時候哪裡還還得上我家的?我家那銀子存了好多年,可是要給老大娶媳婦的,媒婆都上門了,隻等著那銀子送小定了,實在耽誤不得。”
有人提出,外頭眾人都圍了過來,訴說自己的難處,既是說給長輩聽,也有刻意說給吳母的意思在。就是幫著洗碗打掃院子的婦人也停下了手中的動作,七嘴八舌的爭執不休。
沈秋妍靠在門上,渾身無力,方才的甜蜜似水般流逝。
她和被周父嬌寵著長大的周明萱不一樣,從小寄人籬下,哪怕周父從不過問她的衣食住行,當她是家中另一個姑娘養,但不是親的就根本不同,周父對著周明萱殷殷相詢,但凡是有點頭疼腦熱,他寧願放下鋪子裡的生意也要守著,而到了她這裡,就是一句話——請大夫!
在她大了些後,因為顧忌她的名聲,周父從不往她院子裡去,卻三天兩頭去探望周明萱,這就更能分出不同來了。
感情是其一,其二就是銀子,周明萱和她一樣每個月領著管家給的月銀,都是三兩,小時候大家都一樣。但稍微大些之後,周明萱若是要上街,還可去管家處支取銀子,而她就沒這個待遇。
三兩銀子很多了,溫家的姑娘都沒這麼多月銀,但是和周明萱比起來,又實在不夠看。所以,這些年來,她手頭沒能存下多少,也就越發知道銀子的重要。
她麵色灰敗下來,今日她離開周府,往後每月三兩的月銀也沒有了。這個家……
她環顧一圈,心裡最後一絲僥幸儘去,嘴角的弧度落下。與此同時,身後響起敲門聲,吳銘溫潤中滿是歉意的聲音隔著薄薄的門板傳來,“妍兒,我有事情與你商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