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她,沈秋妍應當更害怕從顧堰那裡失寵才對。
楚雲梨接過食盒抬步出門,身後傳來沈秋妍氣急敗壞的聲音,“你可彆後悔。”
她沒有回頭,今日答應了給她毒藥,那才會後悔。
那日之後,楚雲梨還是有些防備的,每日出門無論遠近,都會讓馮韶安相陪。
馮韶安近來在學著看賬本,這才沒有時常陪著,現在得知她興許有危險,賬本就隨身帶著,她在醫館中給人把脈配藥,他就在門口的凳子上拿著賬本,她一抬眼就能看到他,然後他若有所覺的看過來,兩人對視,總會相視一笑。喧鬨的醫館中,兩人之間總有一種旁人插不進的靜謐。
與他們的平靜相比,驛館中最大的院子裡就沒那麼安靜了,屬於侯夫人的院子中,顧堰一臉不耐煩,“京中已經來信催了,我要趕緊回去!”
侯夫人老神在在,絲毫不著急,“回去可以,我也沒攔著你,但是不能帶她們。”
顧堰無奈,“娘,您彆這樣,她們是我的妻女。”
侯夫人冷笑,“你的妻女在京中,妻子是恬安郡主,女兒是玉縣主,都是上了皇家宗譜的貴人,可不是什麼阿貓阿狗都能進我們侯府的門的。”
侯夫人口中的阿貓阿狗沈芸母女倆,此時站在角落中一言不發,垂下頭的眼圈通紅,顧堰擔憂的看向兩人,肅然道,“娘,皇上傳我回京,您彆這樣任性,為兒子的前程考慮一下,可好?”
侯夫人嗤笑一聲,伸手一指那邊角落中的母女倆,“我沒為你考慮!我就是為你考慮太多,才不讓她們回京。你帶著她們回去,得罪了恬安郡主,得罪了大長公主,你以為你自己還有什麼前程可言?”
顧堰啞然。
侯夫人意有所指,“她們要是為你考慮,就應該自請留下。我也不是不認侯府血脈,隻要她們乖乖的,彆想著去京城給郡主添堵,我自然不會虧待了她們。最起碼……榮華富貴享用不儘。”
說到最後,她的眼神已經看向了角落的母女倆,“不止如此,在這桉城中,侯府可為你們做主,不會有人敢欺負你們。隻要你們不頂著侯府的名義肆意妄為,在這桉城之中,我可保你們順心如意。如何?”
“不能!”那邊的母女倆沒搭話,顧堰已經斷然拒絕,“我與芸娘錯過這麼多年,往後的日子我想與她相伴。郡主那邊,我會與她解釋。”
侯夫人冷笑,“解釋什麼?是跟她解釋,你在婚前就已有了意中人,且還生下了兩個女兒?還是跟她解釋你出門一趟,帶著所謂的“妻女”回去?”
“皇家威嚴不容玷汙,你做事可要想想侯府!”
顧堰皺皺眉,“娘,有些事情你不知道,郡主她定然不會怪罪我的。”
“你簡直就是強詞奪理。”侯夫人怒極,一巴掌拍在桌上,角落的母女倆人抖了抖,“你與郡主多年來伉儷情深,這是京中所有人都知道的事,你如今帶著她們回去,是要當眾給郡主扇上一耳光嗎?”
說完,看向角落的母女兩人,“你們想要的榮華富貴,隻能在桉城。若是想要去京中,有我在一日,絕無可能!”
話說的篤定無比,又意有所指,“十六年前,你那妹妹的死因,興許你也猜得到。”
這就是威脅了,沈芸立時就白了臉,順從的歸了下去,“夫人,小婦人從小在桉城長大,不敢奢求彆的,隻求一日三餐飽腹,有片瓦遮身便足矣。隻是思煙從小跟著我受苦,小婦人隻希望她往後的日子能多見見世麵,哪怕……是侯府養女也可!”
侯夫人聞言,詫異的揚眉,“你倒是挺有想法。”
顧堰再沒想到,先鬆口的居然會是沈芸。
先前兩人就已經猜到侯夫人會為難她們母女,早已暗地裡商量了,若是侯夫人為難,她們母女彆說話,做乖巧柔順狀即可。
他滿臉驚訝掩飾不住,“芸娘,我……”
沈芸一臉滿足,“知道你回來找我,我此生便圓滿了。本就是我不該高攀,就這樣吧,挺好的。”
顧堰眼神裡痛楚難言,那邊又傳來侯夫人嘲諷的聲音,“我說過,誰也不帶。”
沈芸驚詫之色幾乎掩飾不住,沒想到這老太太居然連侯府血脈都不樂意帶,原本她想著沈思煙長相規矩都不錯,且和沈秋妍最大的不同是她還沒有定下親事,帶回去之後她的親事好歹是個助力,老太太該不會拒絕才對,至於嫁人,有顧堰看著,她很放心。
顧堰本就想要帶她們母女進京,聞言又開始反駁。侯夫人見狀,麵色更加難看,他為了個不知哪裡來的野女人一再忤逆她的意思,難道她身為母親,撫育他一場,居然還敵不過外頭來的女人?
驛館中的事情,除了貼身伺候的人沒人知道。
沈秋妍再沒有來找過她,但幾日後卻有消息傳出,侯夫人舟車勞頓,來了之後疲累不堪,不樂意出門,又水土不服,上吐下瀉,隻得臥病在床。
聽到侯夫人病重,楚雲梨最先懷疑的就是沈秋妍,定是她做了手腳。
因為田大夫最近傳出的名聲,驛館中來人親自上門相請。楚雲梨這一回跟著去了,說起來她還沒見過侯夫人呢,不知道是怎樣的模樣才會毫不留情的派人連殺兩人。
等真正見到人,楚雲梨是有些失望的,侯夫人雙眼緊閉,麵色嘴唇青白,就是一般富貴一些的病弱婦人而已。眉峰淩厲,有些刻薄,看得出是個不好相處的人。
侯夫人床前圍了一圈人,都滿麵擔憂,沈秋妍也在其中,看到田大夫帶著她進門,她麵色變了變,突然道,“爹,田大夫和萱兒幫祖母治病,會不會有所不妥?”
田大夫神情不悅,本已伸出手要把脈,聞言收回 ,“你這是何意?質疑老夫的醫德人品?”
顧堰瞪了一眼沈秋妍,重新看向田大夫,安撫道,“她不是這意思,大夫儘管醫治便是。”
田大夫把脈的時間比起以前長了許多,似乎有不解之處,良久收回手,對著一旁擔憂不已的顧堰道,“勞累過度,五臟不寧。水土不服也是有的,似乎還吃了些相克的食物。”
顧堰麵色微變,“是不是有人下毒?”
“不確定。”田大夫皺皺眉,“往後的吃食可要仔細些,新奇的東西彆入口,養好身子再說。”
說完,走到一旁開方子,寫完後斟酌半晌,將方子遞給顧堰,“顧大人找人去抓藥,三碗熬成一碗,每日四次,多讓病人喝水。如果有不對,即刻讓人來找我。”
顧堰接過藥方,又吩咐管家送他們師徒倆回醫館。
回到醫館中時,又有許多人排隊等候,楚雲梨本來有些話想問,也隻得等田大夫忙過這一陣,坐在一旁幫著寫方子。到了天色漸晚即將關城門時,醫館中的人才空了下來。
楚雲梨手腕酸軟,揉捏著手腕忍不住身子側過去低聲問,“師父,那侯夫人的病症……”
田大夫瞄她一眼,“就是吃了些相克的吃食罷了,不甚嚴重。”
“是不是有人故意下毒?”楚雲梨又問。
田大夫擺擺手 ,“這種不算毒。至於是不是刻意……那我就不知道了。”又隨口道,“反正人家也不信我,沒必要費那心思琢磨。”
這倒是真的。一般稍微富貴些的人家請大夫上門 ,有些會說明病症,大夫自己就會帶些藥過去當場配好,但這種上吐下瀉,其實不好配藥,田大夫當時遞過藥方,顧堰當立時找丫鬟陪著田大夫一起回來取藥才對,偏偏顧堰一句沒提,又接下了方子,不用說那方子他定然會找彆的大夫看過之後再來買藥。
再有,這種病人一般大夫都會回訪,根據病情再斟酌藥方,田大夫走時沒說還會去,而顧堰也沒提這事……如此種種,可見顧堰對於田大夫已經是不信任了的。
不過,田大夫說琢磨,可見侯夫人的病症,當還是有些疑點的。
接下來幾日,驛館那邊果然沒有再來請田大夫,倒是去了另一個醫館請了位老大夫過去。
天氣越來越冷,楚雲梨到家中時,和馮韶安在前院分彆後,天色已晚,她回去洗漱完了,卻沒有立刻上床,坐在窗前看著外麵漆黑的夜。手中摩挲中一盆似楛竹一般的盆栽,不同的是楛竹葉子粗糙,而這盆中的竹葉細膩,就如一般的小樹葉。她捏著細長的葉子,若有所思。
然後,她端著盆栽起身去了周父的院子,直接道,“爹,這盆楛竹,你能不能送到侯夫人屋中?”
周父本來已經歇下,此時披著披風出門,聞言一怔,深深看她一眼,上前接過,“放心!我會處理好。”
又是兩日,驛館中侯夫人病情好轉了些,但身子越發憊懶不愛動,還不思飲食,每日喝藥嘴裡發苦,她這病不嚴重,但需要慢慢調養,藥一時半會還斷不了。她身邊的嬤嬤出門去酒樓幫她挑些可口的乾果甜嘴。回去的路上遇上了一個賣小巧的盆栽的挑夫,她想著近來天氣冷,侯夫人不愛出門,驛館中簡陋,屋中擺設裡還沒有盆栽,順手就買了一盆楛竹回去。
楚雲梨每日早出晚歸,學醫很認真,針灸已經能認清全部穴位,田大夫欣慰之餘,還拿出了幾張胭脂方子給她,她拿回去給了周父,讓他試過後放進鋪子裡售賣。
又是一個月,驛館中侯夫人病情拖拖拉拉不見好,而京中再次傳來消息,讓顧堰立時回京。
顧堰見老太太整日沒精神,但要說多重的病症似乎又沒有,大夫那邊也說不出個所以然,隻說要靜養。母子兩人之間本就有了隔閡,且侯夫人對於沈秋妍她們態度堅決,始終不肯鬆口帶她們回京,覺得她這是裝病拿喬,想要他妥協不帶沈芸母女。一氣之下,帶著沈芸母女和沈秋妍夫妻倆人啟程回京。
這一走可不得了,他這邊還沒有出大門,那邊老太太一口血吐出,就這麼暈厥了過去,等他跑回院子,已麵色青紫,眼看著就要不行了。
顧堰急了,他再想要與母親爭沈芸她們的去處,卻從未想過要讓母親死去。當時就吩咐管家趕緊找大夫。
一直給老夫人治病的老大夫被請了去,把脈過後直搖頭,“氣急攻心,這是傷了心肺毀了根基,隻看侯夫人自己能不能醒過來。就是好運地醒過來,之後後也很可能……不太好。”還道自己醫術不精,讓顧堰另請高明。
顧堰這一回徹底著急了,這老大夫可是桉城中在田大夫還沒來之前最好的大夫了,幾十年來攢下了不少名聲,醫術肯定是好好的,他都說不行……焦急之下,吩咐管家將桉城所有大夫都請去一試。
管家也急,這顧堰非要帶著沈芸她們離開才氣著了老夫人,要是傳了出去,無論是對顧堰還是沈秋妍她們還是侯府,都不是什麼好名聲。於是,很快派出人來將桉城中無論大小醫館中坐堂的大夫全部請去了驛館。
田大夫自然也在其中,楚雲梨自覺跟著,拎著藥箱麵色如常。
侯夫人的院子裡,擠擠攘攘許多人,都在竊竊私語,一般都是中年或者老年的一臉穩重的男人,身後帶個年輕的小藥童,裡麵也有個四十多歲的婦人,如楚雲梨這樣年輕的小姑娘,真的就隻她一個。
本就妙齡,惹得不少人暗地裡悄悄的看她。
察覺到四麵八方的視線,楚雲梨老實跟著田大夫,誰也不看。
這些大夫由管家安排了最多兩人進去,雖然沒排隊,但看得出是從名氣和資曆從高往低往裡進的。田大夫雖然來桉城不久,但名聲在外,所以,很快管家就過來請他們了。
看到田大夫時,管家態度一如既往的熱情,似乎沒有發生上一次的事情。
屋中和上次差不多,沈芸母女和沈秋妍都一臉擔憂的站在角落。顧堰背著手,麵色慎重。
田大夫把脈的時間比上一次還久,半晌才收回手,搖搖頭道,“老朽無能為力。”
聞言,顧堰本就不好看的麵色更沉幾分,“勞煩大夫在外等等,等一會兒都把過脈後,你們可商議一番看有沒有辦法。”
田大夫沒有拒絕。
很快大半的大夫都進去了一遭,管家早已在院中擺上了桌椅讓眾人坐著。其實人年紀大了之後這種病症很常見,哪怕病人僥幸醒了,輕則口舌不利,重則半身不遂。但前提都是要病人醒過來,也可能會就這麼睡死過去。
眾人商議過後,還是覺得以用藥為主。說到底,還是侯夫人身份貴重,這可不是上一次治水土不服,這一回搞不好侯夫人就這麼去了,難保顧堰不會遷怒。
顧堰很失望,不過眾口一詞,他也無奈得很。
眾大夫商量著開了藥方後,管家拿著紅封站在門口一一相送。
田大夫也隨大流準備離開,不曾想顧堰想起什麼,拉了他到一旁,低聲問道,“聽聞大夫一手針灸之術極佳,對我母親的病症可否有益?”
田大夫沉吟不語,半晌才道,“確實可令老夫人短暫清醒,不過極其傷身,若非強弩之末,老朽不願如此。”
顧堰沉默下來,田大夫臨走前,道,“若是顧大人執意,老朽當儘心竭力。”
出了驛館,田大夫皺眉沉思,時不時看一眼低著頭的楚雲梨,眼看著就要到醫館了,他到底忍不住問,“是否與你有關?”
作者有話要說: 先這麼多,晚上12點還會有更新,不見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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