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誤會個屁!”男人的滿是怒氣的聲音加大了些, 隨之而來的還有清脆的巴掌聲。
楚雲梨站在院牆下,隔壁的那男人似乎怒極, 聲音也沒有方才壓得低, “難道還要老子親眼看到你們滾到床上才不是誤會?”
然後又聽到女子一聲悶哼,男人的聲音繼續道,“你他娘的說找個會讀書的, 孩子以後也會讀書, 老子依了你, 但這孩子的爹是我, 你他娘的要是想給孩子換個爹,我也不攔著,才今日起,我何家,沒有夫人!”
“不不不……”女子哀求的聲音傳來,“我隻是順道過來看看, 上一次我東西落下來了, 總不能不拿回去吧?”
隔壁一陣沉默,隻有女子低低的哭聲,好半晌,才聽到那男人滿是警告的聲音,“下不為例!”
緊接著, 隔壁院子門打開,外麵的馬車駛走,似乎又進去了不少人, 緊接著又傳來一陣拳打腳踢和有人嘴被捂著的痛哼聲。
又過了許久,隔壁院子門重新被打開,楚雲梨在門縫中看到,又走出去了四五個人,個個人高馬大,罵罵咧咧的,嘀咕,“不知道這小子怎麼得罪了何老爺……”
“據說是個秀才,被廢了一條腿,還能趕上明年的鄉試嗎?”
廢了腿了,楚雲梨萬萬沒想到,自己不過是離開林家,林立夏就把日子過成了這樣。她站在門後,驚訝了一瞬,然後隔壁的林母飛快跑了出去,大概是請大夫。
翌日,林秀才摔斷了腿的消息就傳了出來,據說那腿骨都斷了,非得用上好的藥材包著,還不一定能養好。這有了功名的人,最是忌諱身上有傷,要是嚴重了,雖然有功名,卻斷了上進的路了。
都說窮秀才,那是因為秀才功名其實沒多大用,除了免賦稅征丁,見官不跪之外,並沒有多大的利益,哪怕有點,還不夠筆墨紙硯的呢。要想出頭,還得是舉人,實在考不中進士,也還能捐官,入了仕之後,就有了無限可能。
那日之後,楚雲梨就再沒有見過林立夏,偶爾會看到林母出門采買,她也是滿臉憂愁,哪怕兩人碰到,也不再與她說話了。
轉眼到了婚期,這些日子李少安經常過來,但李夫人卻隻是提親那日來過,之後的六禮,都由喜婆代勞,哪怕還沒嫁,她也知道自己不受婆婆待見。
李家的聘禮,胡婆婆一點都沒留,全部給她做了嫁妝帶回去,至於嫁妝,其實她已經備過一次,那次備得隻能說中規中矩,這一回嘛,她就備了必須要有的東西,其餘的,就給了兩百兩壓箱底銀票,就這,已經是她能拿出來的所有了。
成親那日早上,一身大紅嫁衣的楚雲梨坐在床上,胡婆婆拉著她的手,歎息道,“這份嫁妝,李家很可能會看低你,好在少安是個好的,你要好好過日子。”
“不要緊。”楚雲梨倒是很淡然,“嫁妝再豐厚,人家也不見得會喜歡我。”
這李家她再回去,又豈是那麼容易的?
不提她和離過的事,就是她的身份曾經是李家的丫鬟,注定要被看低,麵子是自己掙的,不是彆人給的。
聽了她這話,胡婆婆麵上發愁,“你說你這親事得了個什麼?尋個家世普通不愁吃喝的難道不能過日子?”
如果她是個尋常姑娘家,那自然是能的,但她不是,而且她循環這生生世世就是為了找他,如今好容易找到了,那肯定是要嫁的!
她抱了抱這個老人,道,“娘,我會過得好,真的。”
母女兩人說話間,外麵有喜樂聲越來越近,迎親隊伍到了。
胡婆婆給她蓋上蓋頭,門被打開,一身大紅喜服的李少安把她抱起,在眾人一路善意的起哄聲中把人放進花轎,繞過縣城主街,直直去了李家的大門。
李家二少爺成親,整個李家都很熱鬨,上門賀喜的人不少,但說起李家二少夫人,出身實在不高,據說是李家二少爺跪在李老爺夫妻麵前求的,非卿不娶。
父母哪能爭得過兒子?這婚事到底是成了。眾人雖然嘴上沒說,但心裡都認為,這是個有手段想要往上爬的女人。
從大門進去,拜堂成婚,一路都很順利。楚雲梨就知道,哪怕李夫人不喜歡她,也不喜歡李少安,但成親這事情上肯定不會出幺蛾子,真要是出了事,就是她掌家不利,是要毀名聲的。
送入洞房後,楚雲梨的蓋頭被他掀開,兩人眉眼俱是笑容,喝完了交杯酒,李少安把喜婆攆了出去,捏著她的手,低聲道,“我一會兒就回來。”
頓了頓,囑咐道,“我會讓人給你送飯菜來,還有,一會兒大嫂可能會帶著她們過來,要是說些不好聽的,你就說累讓人把他們攆走就是……”
聽到攆走,楚雲梨嘴角微微勾起,“我知道了。”
等他走了,楚雲梨坐到妝台前拆了頭上的喜冠,門被推開,小丫頭送了飯菜進來,她也不客氣,本來大早上的起來上妝就不能吃飯,到這會兒早就餓了。
飯菜吃到一半,門口有人敲門,小丫頭試探著問道,“夫人?”
外麵應該有不少熟人,楚雲梨拿了帕子擦嘴,笑道,“去開。”
為首的是李少安的哥哥李章安的妻子何氏,也是當初吩咐人把蘭月她們發賣的女人,後麵還有三姑娘李雨瓏和四姑娘李雨薇。外加幾個她不認識的年輕婦人和姑娘,應該是李家的親戚。
女眷過來和新嫁娘說話,這規矩其實對於新嫁娘來說一點都不友好,遇上兩家聯姻,大家都要麵子情,那還可以,像楚雲梨這種還沒嫁進門就和人結怨的,實在是難熬。
“二弟妹。”何氏笑吟吟進門,上下打量她,“ 當初我可真心沒有想到,你還有這樣的造化。要早知道,我也不讓你出府。也就不會……命途多舛……”
語氣意味深長。
何氏娘家也是做生意的,首屈一指的富商,她還是家中最小的女兒,自小得寵,也嬌縱得很。剛進門就發賣夫君丫鬟的這種事情,等閒人也做不出。
楚雲梨低著頭羞澀的笑,“是啊,人一輩子,際遇說不清的。誰知道兜兜轉轉,我們又成了一家人。”
說話間,她瞄了一眼李雨薇,這姑娘的性子,要是換以往早就跳起來了,現在一直低著頭沉默,看得出來她很不高興,但卻一句話不說。
一家人這種話,哪怕何氏再不滿,也是不好反駁的,她帶著的這些人,可有好多都是李家親戚,總不能讓她們回去多了談資。
所以,接下來她有些興致缺缺,感覺有外人在,實在放不開,說了沒多久,就帶著人離開了。
楚雲梨去洗漱過後沒多久,醉醺醺的李少安就被人扶了回來,等扶著他的隨從退出去,她拿帕子給他擦臉時,手卻被他捉住,“夫人,我自己來。”
眼神晶亮,吐字清晰,哪兒還有一點醉意?
“你裝的?”楚雲梨驚訝問。
李少安一本正經,“當然,洞房花燭,我怎能醉過去?”說著,還低著頭對著手中的手指吻了一下。
楚雲梨:“……”怎麼現在越來越奸滑了?以前多老實的人啊。
就聽他問,“大嫂她有沒有為難你?”
“沒有。”楚雲梨搖頭,不過是夾槍帶棒說幾句話而已,其實無論是嘴上還是手上,她都絲毫不虛,吵也吵得過,打也打得過。何氏除了身份上占一點優勢,再沒有其他地方能讓她吃虧。
李少安想了想道,“彆怕,要是她為難你,你不理她就是。”
洞房花燭自然是旖旎非常的。翌日早上,楚雲梨醒過來時,就對上枕邊人深邃的眼,她看了看天色,這會天蒙蒙亮,拉了下被子,“我再睡一會兒。”
“好。”他的聲音暗啞,她聽了也沒往心裡去,翻了個身繼續睡,感覺到他更加擁緊了自己,現在是初秋,早晚已經有些涼意,擁緊了更加舒服,她閉上眼睛又睡了一會兒。
再次睜開眼睛時,見他還盯著自己,驚訝道,“你沒睡嗎?”
李少安搖搖頭,眼圈有些紅,楚雲梨見了,越發疑惑,“這是怎麼了?受了涼了?還是後悔娶我了?”
聽到最後一個問題,他把她抱得更緊,“明萱,娶你我怎會後悔?我隻怕錯過你。”
楚雲梨本來還有些睡意,被他徹底驚飛了,伸手摸了摸他的眼,“你想起來了?”
這想起來的時間越來越早,會不會以後他很早想起來但卻一輩子都找不著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