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宗踢了一腳, 以他練過武的力道竟然沒把人踢開, 可見那人抱得有多緊。
這是在大牢中, 動靜不宜太大。
要是不遠處的衙差發現犯人這樣, 肯定會過來阻止。說不定還會打他一頓,到時候這人不一定還說得出來。
顧宗說是不聽,不過是事到門前有些懼怕。他這樣的人, 最恨有人欺瞞。如今真相離他隻有一步之遙,想要讓他真不聽,其實是不可能的。
他一臉糾結, 楚雲梨自顧自找了個舒服的姿勢蹲好,等著聽故事。
暗啞的聲音響在昏暗的牢房中, “那年我五歲的兒子生病, 城中各家醫館都說能治, 但一定要好藥,前後加起來得花上近十兩……”他頓了頓,“對於你們來說,十兩銀子不算什麼,但對於我們這樣的平民百姓,十兩銀子一輩子都賺不到。我娘臨走之前, 最放心不下的就是我沒有個孩子,囑咐我一定娶妻生子, 要不然她死不瞑目。偏我就得這一個孩子,為了我娘,我不能放棄他……”
他怕顧宗離開, 話說得飛快 ,喘了一口氣,“正當我絕望之際,醫館掌櫃請我進了後院。裡麵有個老管事,說隻要我按他說的做,會幫我免費救兒子。”
“這天底下沒有白占的便宜。但我那時想著,就算拿我的命換我兒子的命我也願意。然後我就看到了柳家少爺。他親自帶著我去了酒樓,天天在那裡等你,讓我仔仔細細把你記在腦中。隻要事成,他就幫我救兒子。沒兩天,柳家就把我帶到了郊外十裡亭……”
聽到這裡,顧宗很想要立即離開,他知道接下來的那些話,他聽了一定會難受,但是,他的腳卻一點沒動。
“我第一回看到了柳家的那個姑娘。當真貌美,柳少爺囑咐我,讓我把自己當成真正的混賬,不能假裝,要不然你不會信。”
顧宗牙關緊咬,麵色肅然,隱隱還有些蒼白,垂在身側的手捏得“哢哢”響,趴在地上的那人離得最近,最先聽到,見他一副要打人的模樣,忙不迭鬆了手,縮了回去。
離了老遠,才啞著嗓子繼續道,“我雖然不是什麼好人,但除了這事之外,再沒有做過彆的惡事。”說著說著,眼淚流了出來,臟汙的臉上滑出兩道淚痕,“當初我為了兒子,心甘情願被柳家利用……後來,我入了大牢。我兒子的病確實好了,可他……也不再是我兒子了,我那媳婦帶著孩子日子艱難,改嫁給了一個不能生孩子的男人。”
楚雲梨:“……”悲劇啊。
為了妻兒進大牢,結果妻子成了彆人的,兒子也管彆人叫爹。
她一臉感慨,顧宗回身,恰巧看到她神情,忍不住問,“你那什麼表情?”
楚雲梨站起身,從袖中掏出帕子遞給他,“咱們快點走吧。”
顧宗:“……”並不想哭,謝謝!
大牢中人急忙忙道,“少東家,您說要救我出去,是真是假?”
“柳家主犯了案子正在審,你的事情……”他閉了閉眼,聲音艱澀,“我會告知大人,由他定奪。”
聽了這話,牢中的人並不覺得失望,滿臉喜意,“多謝少東家。”
顧宗心情複雜,當初他和柳雙瑚情深之際,很是討厭這個膽敢欺辱她的人,愣是把人送進了大牢重罰。
他拉著楚雲梨袖子轉身出門,一步一步,頗為沉重。
一路上顧宗一聲不吭,麵色也不太好,衙差倒是笑容滿麵,“這裡麵味道不好,你們被熏著了吧?”
“沒有。”楚雲梨看了看顧宗,“他知道了一些往事的真相,過兩天你就知道了。”
守得久的,都知道裡麵那人犯的事。衙差聞言,笑容愈發大,“那我就等著了。”
兩人說得高興,到了門口,熱烈的陽光照下來,驅散了顧宗渾身由內而外的涼意,回神就聽到楚雲梨的話,忍不住道,“你怎麼能幸災樂禍?我是你夫君,一榮俱榮!”
楚雲梨笑吟吟,“我不能幸災樂禍嗎?嫁給你十幾年,外人看我風光無限,真正內情如何,也隻有我自己知道。我會這樣艱難,全拜柳雙瑚所賜。”
“要不是她,我也不會嫁給你。”
這也是實話,假如顧宗不娶柳雙瑚,他的妻子一定是從夏陳付三家選出。就算不是這三家,也是城中其他富商之女,絕不會是柳雙瑚。那樣人家的姑娘,絕不會早死,他哪兒會續娶?
就算續娶,也還是從這幾家挑,怎麼也不會挑到羅家頭上去。
羅蔓娘嫁進顧家,是柳雙瑚死後,顧宗怕富商之女進門讓女兒受委屈。再有,若妻子真和顧家相差不大的家世,他也不好過於冷落。
至少,不能如對羅蔓娘一般對待她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