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慧這些天來吃了不少閉門羹,這會兒聽到門房這些話,惱恨江雨寧絕情之餘,都有些絕望了。
但她也不能離開,隱忍就是最後期限,如果還不上,真的會砍手。
江慧不想離開,就在門口糾纏。門房見狀,也發了狠,喊了護衛過來。
護衛拎著棍棒氣勢洶洶而來,江慧看著,心中一片悲涼。不明白自己怎麼就混到了這種地步。
可再不明白,再不想離開,她也得離開了。真要是被揍一頓,丟臉的還是她。
賀臨做出這些事,外人提及都嘖嘖搖頭,江慧被拒之門外正常。相反,如果真的有誰幫她還這個債,那才是外人眼中的冤大頭。
這個世上,最不能指望的就是賭徒浪子回頭。
離開江家,整整一夜江慧都在外頭轉悠,終於在第二日早上堵著了出門的楚雲梨。
經曆一夜的絕望,她直接跪到了馬車麵前:“雨寧,這一回,無論如何你都要幫我。不然,我就長跪不起。”
嚇唬誰呢?
但一個長輩跟晚輩下跪,說出去都是晚輩不對。楚雲梨氣笑了,道:“我早已對外說過,江賀兩家斷交。你彆說跪在這兒,就是死在我麵前,我也不會多看一眼。”
江慧看著麵前的侄女,恍惚間想起,似乎在辦喪事後,她就對自己格外生疏戒備……想到死去的兄嫂,江慧心裡悚然一驚,她驚疑不定地看著馬車上高高在上的女子,試探著問:“為何你那麼恨我?”
看著她驚惶的麵色,楚雲梨似笑非笑:“我爹娘的死,你心虛嗎?”
江慧瞬間麵色煞白,勉強鎮定下來,道:“他們是意外遇上了滑坡,再說,還是為了給你求姻緣,關我什麼事?我心虛什麼?”
是啊,意外!
所以特彆不好辦。就是按頭讓江慧承認了又如何?
天災這種事,本就說不清。楚雲梨真因為此對江慧做什麼,外人還覺得江家不講道理。
楚雲梨看著地上渾身狼狽的江慧,心裡暢快,嘴上也不留情:“我知道他們是你殺的就行了。反正……你下半輩子,彆想過得好。你隻要記得,你害死了兄嫂,日子隻會越來越難過。我不殺你,我要讓你每艱難的活一日,都在悔恨自己做下的那些事。我爹娘不死,你能過得好,他們死了,你隻會越來越慘。你彆想掙紮,要是看你過得好,我會給你摁回去,把你摁到泥地裡。我還年輕,日子還長著……姑母,好好享受吧!”
馬車揚長而去。
獨留江慧滿心絕望趴伏在地上。良久,她爬起身,又去了幾戶人家,彆說借銀,人家甚至都不讓她進門。
理由都是現成的:你娘家都不管,誰會管你?
越是轉悠,江慧越恨。既恨江雨寧的絕情,也恨方姨娘趕儘殺絕。其實心底裡,已經很後悔。
天漸漸地亮了。
江慧拿著自己賣了馬車和首飾籌到的十兩銀,這些是除開給女兒買鋪子後剩下的最後家當,除了這些,身上再也掏不出一個子兒。
外城的小院子裡,追債的人已經等著了。
賀臨渾身狼狽,整個人蜷縮在角落,哪裡還有賀家公子的風采?
看到雙眼通紅的江慧進門,立刻撲了過去:“娘……娘,你帶銀子了嗎?”
看著這樣的兒子,江慧很是痛心。
屋中,方姨娘挽著李二爺的手閒閒出來,笑吟吟道:“來了?”
伸出一隻白皙的纖纖玉手:“銀票呢?”
其實,隻看此時的江慧狼狽的模樣,就知她肯定拿不出。
江慧彎腰扶好兒子,緩緩站直身子,道:“我隻有十兩。還是那句話,你要如何才肯放過我兒子?”
方姨娘笑出了聲:“他欠了銀子還上就是,還要我怎麼放呢?欠債還錢天經地義,你該不會想我免了這債吧?”
“對!”江慧頷首:“你要如何才肯免了這債?我這條命夠不夠?”
方姨娘笑著搖頭:“死多容易啊。你想死還不簡單?自己找根繩子吊死,或者乾脆一些直接撞牆,我拿你的命來做什麼?是能買吃的呢,還是能買穿的?”
江慧一臉平淡:“能買你高興!千金難買心頭好,你不就想報仇,想讓我死嗎?”
“誰說的?”方姨娘一臉莫名其妙。
李二爺不耐煩了,擺擺手道:“沒有銀子就肉償。”
他口中的肉償,不是把人賣去花樓,而是……砍手!
地上的賀臨麵色大變,大喊道:“不,二爺,求您饒我一回……或者砍我娘的,我還年輕,不能沒有手。”
李二爺不為所動。
賀臨見狀,立刻撲到方姨娘腳下:“方夫人,您放過我好不好?惹您的是我娘,不關我的事啊。或者你砍她的手,肯定比砍我的高興!”
方姨娘噗嗤笑了,彎腰拍了拍賀臨的臉:“你真可愛!”
又看向江慧:“賀三夫人,你說呢?是砍您的還是砍賀臨的,你倒是給我個話啊!”
江慧不想砍兒子的,但也不想自己的手被砍,看著滿院子的打手,她有些絕望:“以我一條命,抵這些債好不好?”
方姨娘又笑:“我說了,死是最容易的。但你死之前,彆怪我沒提醒你,就算這一回抵了,也還有下一次……下下一次……哈哈哈哈……”
她笑容得意而囂張,江慧心裡一片絕望,伸手摸上胸口。她看著方姨娘得意的笑臉,飛快掏出匕首,對著她胸口紮了過去!
方姨娘沒想到這麼多人麵前江慧居然敢動手,匕首入肉還在裡麵轉了一圈後被拔出,胸口血光飛濺,頓時一陣疼痛傳來。
她忙伸手捂住。
而江慧並沒有收手,飛速紮了方姨娘一刀後,趁著眾人愣神間,又飛撲過去紮了李二爺。
李二爺在外頭混了多年,見她撲來,下意識抬腳就踹。察覺到殺氣,這一腳踹得又快又狠。
江慧匕首剛剛碰著他胸口就被踹開,整個人踹飛出去砸到牆上。
邊上的打手沒護住主人,這時候反應過來,撲將過去一頓拳打腳踢。
江慧被人圍在中間,隻覺得渾身哪兒哪兒都疼,透過人縫,她看向不遠處抱著頭的兒子,從頭到尾,都沒看他往自己這邊看上一眼。
身上越來越疼,頭上也挨了幾下,有溫熱的液體從額頭上流下。江慧看著天空,嘴角漸漸扯起一抹嘲諷的笑。
她這輩子……當真是白活了。
恍惚間,她想起了方姨娘,最開始找上這個女人,是為了給江雨寧那個丫頭添堵。
或者更早之前……她想到病懨懨的江盛,她從小就很嫉妒,憑什麼同樣是人,江盛就能得萬千寵愛於一身?
江慧身邊有個婆子,從小受過寒,隻要一變天,腰腿就會疼痛。婆子告假之後,跟她回稟的丫鬟一句:這一回張婆子痛得這樣狠,不知道會下多大的雨。
那時候她心裡一動,本意隻是想要讓他們夫妻二人吃點苦頭,讓江盛淋雨後大病一場,興許他就此就死了呢?
沒想到事情那般順利,他們夫妻一起沒了,江慧傷心隻是一瞬,隨即就滿心即將接手江家的興奮……可惜,她的好運似乎用完了。
誰能想到那個收養的小丫頭那麼狠呢?
想到那丫頭放下的狠話,江慧毫不懷疑她真的會一次次把自己摁進爛泥中。活著……太難了。
不如去死!
又想到走前怨恨她怪她護著兒子的女兒,江慧唇角笑容愈發譏誚。
早知如此……她就不貪江家的財物了。
打手太多,等到李二爺氣急敗壞叫他們停下時,江慧已經沒了氣息。
賀臨這時候反應過來撲了過去,大聲喊著。
二月底,賀三夫人沒了。
賀三爺跑去找李家理論,不知怎麼說的,回來後很快就籌備起了喪事。
楚雲梨一直盯著,如李二爺這樣的人,其實毀了不少人家。她是看不慣的,暗中收集了賭坊作假的證據,一個月後,直接讓人把李二爺告上公堂。
憑他做的那些事,沒有人深究便罷,有人深究起來,是脫不了身的。
並且,李二爺做下了多少錯事害了多少人,連他自己都算不清。
得知賭坊是作假,許多人湧去了衙門。李二爺身為賭坊的東家,哪怕極力自辨,也被判了秋後問斬。
方姨娘當即就和其餘妾室一起離開了。
當年秋日,李二爺被問斬,李家也因此受了打擊,從一流商戶淪落為三流,楚雲梨從頭到尾都沒出麵,他們不知李二爺賭坊出事有人插手,隻以為是李二爺做了太多事惹了眾怒。
李家收斂了許多,但是,那些在李二爺出事之後跑掉的妾室,有一個算一個全都沒有好下場。
一年後,楚雲梨有孕之時,聽說賀三爺想要再娶,被賀臨攔住。
父子二人本就形如陌路,賀三爺當然受不了兒子對他指指點點,一怒之下,直接讓人把他關了起來。
賀臨也不是善茬,悄悄勾引了賀三爺身邊的丫鬟,讓她給賀三爺下了不舉的藥。
賀三爺不行了!
不行了自然是不能娶繼室了,得知是兒子下的手,一怒之下,直接把人趕了出去。誰勸都沒用,甚至還跑去族譜上劃掉了賀臨這個不孝子的名。
賀臨下半生窮困潦倒,好幾次想要回賀家,甚至還說動了長輩。賀三爺也始終不讓他進門。
隻是,賀三爺身子損傷之後,暴躁易怒,不過幾年就癱在了床上起不了身。他的那些妾室有些怨他將銀子都花到了嫡子身上,對他也隻有麵子情,並沒有多精心照顧。在賀家滿院子熱鬨中,他徹底成了孤家寡人。
這對父子之間發生的事,簡直太奇葩了。話本都不敢這麼寫。許多年後,都還有人當趣文津津樂道。
楚雲梨生下孩子後,讓人給外城秦家送了二十兩銀子,條件就是讓他們回鄉。
如果說秦家人之前還對這個女兒有期待的話,這一年間就真的死心了。
看到二十兩,無異於撿到了天上掉下的餡餅,忙不迭答應,很快就賣了外城的小院子搬離了府城。
此後一生,楚雲梨都未再見過他們。
送走了秦家人,楚雲梨滿腹心神都用到了生意和孩子上,等到她離開時,江家已經是府城首富,不止在當地名聲大噪,就是周圍幾個府城都聽說過江家名聲。長子江傳繼也已經接手了江家幾十年,都誇他青出於藍。
在她走後,江家又富裕了許多年。許多老人經常說古,會對兒孫提及當年江家的那個養女。當眾人都以為江家會斷絕傳承的時候,她以一己之力,將江家發揚光大,堪稱當代奇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