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中氣氛凝滯, 齊氏心裡正難受呢,就聽到女兒繼續道:“可是楊念意她不肯真心幫你治,所以……”
齊氏:“……”所以她隻能等死嗎?
那位帶著帷帽的班姑娘出聲道:“我們得想法子讓她真心幫你。”
齊氏這會兒心裡難受得很, 不抱希望地問:“什麼法子?”
“威脅!”班落雨沉聲道:“我打聽過了,楊念意此人最在乎的人有兩位, 一個是她未婚夫, 另一個是她娘。”
“她未婚夫是對她死心塌地,不太可能幫我們。又武功高強, 想要抓住他不是易事。”
聽到這裡,齊氏忍無可忍:“那你說這些廢話做甚?”
班落雨淡然道:“龍夫人稍安勿躁, 風意受傷多年,現在還為養好。雖武功高強,但內力難以為繼。隻要多找幾個人纏鬥,一定能夠抓住她。有風意在手, 不怕楊念意不答應!”
這倒還真是個可行的法子。
齊氏每一日都痛苦不堪,但她又舍不得死,做夢都想把自己身上的傷治好。對於抓人脅迫楊念意治病這件事, 她並無抵觸之意。事實上, 在她看來, 楊念意本身就是個不擇手段的卑鄙小人。
跟卑鄙的人講道理, 是這世上最蠢的事。
她打定主意要抓風意, 心裡已開始盤算手底下有哪些得力的人, 或是用一些手段, 比如下藥之類……心裡思緒萬千, 她看著麵前二十多歲的年輕婦人,問:“關於抓人,你有什麼想法嗎?”頓了頓, 又補充道:“我從北境而來,身邊帶的人不多,你能幫忙嗎?”
班落雨自然是不願的。
她如今是紅安山莊的大少夫人,所作所為不止代表她自己,也表明了紅安山莊的立場。依本心來說,動手抓人這事兒她挺樂意,甚至還願意親自動手。但她的身份不能,如果派出去的人被抓住,同樣解釋不清。
所以,她才想借力。
兩人都想利用對方,眼神一觸即分。班落雨一臉為難:“我和她是私人恩怨,家裡的人不讓我報仇。甚至還限製了我身邊的人手,所以……龍夫人,我隻能幫你出出主意。”
齊氏心底裡無比失望。
這人也就一張嘴說說而已,什麼忙都幫不上。既然如此,也不必再留下她了。
綁人脅迫什麼的,知道的人越少越好。班落雨一個外人,實在不值得信任。萬一班落雨跑去告訴了龍玉……齊氏都不敢想象那樣的後果。
“看來這事不能成。”齊氏一臉灰敗:“我身邊沒有幾個人手,就算想抓人也力不從心。”她看向一旁的女兒:“暖暖,回頭我不在了,你記得幫我買顆香珠放嘴裡。”
香珠價值連城,放在嘴裡可保屍身不腐。
她這話的意思很明白,已經在交代後事了。
龍暖暖知道母親帶了人,之所以不承認,應該是想讓班落雨也派幾個人,畢竟,大家都是報仇,總不能她們母女衝在前頭,班落雨坐享其成吧?
當即,她眼淚撲簌簌往下掉:“娘,我不要你死!”
“生老病死,人之常情而已。”齊氏苦笑:“我命中有此一劫,怎麼都避不開,我不在了之後,你要保護好自己,說話做事彆那麼衝動,記得哄好你爹,就算他非要讓你嫁人,你也要為自己爭取,選一個重情重義的人照顧你……”
齊氏這番話真心實意,龍暖暖隻要想到母親沒了之後自己會有的處境,眼淚就止不住往下掉。到得後來,母女倆幾乎是抱頭痛哭,簡直聞者傷心,見者流淚。
班落雨坐在一旁看著,忍不住寬慰道:“龍夫人,你一定會沒事的。”
說實話,齊氏不覺得自己會沒事。
因為風煙堡配出的藥她都按時服了,但卻始終不見好轉。病情越來越嚴重,到最後定然會死。
她好不甘心啊!
班落雨知道,像齊氏這樣的人,但凡有一絲活下去的機會,她都不會放棄。所以,哪怕母女倆哭得傷心,仿佛臨終一般,她還是沒有鬆口,後來更是直接起身告辭。
齊氏母女倆恨得咬牙。
無論多恨,就像是班落雨猜測的那般,齊氏還是派出了人。
風意當初第一回離開家,就碰上了龍玉,兩人來往的那幾個月裡她特彆高興。仗劍江湖,路見不平行俠仗義,劫富濟貧之類的事通通做了個遍。
不過,也就那麼一次。她就遇上了命裡的劫難,險些一命嗚呼。
這些年來一直被困守在後山,那種在江湖上行走的灑脫和肆意她都忘了個乾淨。如今再來一遍,她隻覺得格外歡喜。
如果身後沒有尾巴跟著,她會更歡喜。
“龍玉,你能不能彆跟著我了?”
說出這話時,風意一臉無奈。
龍玉看著她的眉眼:“我感覺你這麼多年來都沒變。”
“之前你還說我變了,可見男人果然善變。”風意揮了揮手:“也不知道我當年怎麼就看上了你。”
聽著這話,龍玉訝然:“風意,哪怕我們沒能成親,我卻從未後悔過與你相見。你後悔了?”
“對!”風意看著天邊的夕陽:“如果我早知道會因為你被困守後山多年,當初絕對不會心悅於你。”
龍玉麵色難看:“那是齊氏做的。”
“你們夫妻一體,一榮俱榮。她做的事就是你做的。”風意抬手止住他的話:“你不用再解釋,我這個人呢,本來就不講道理,我就喜歡遷怒。哪怕你從頭到尾不知情,我也絕對不會原諒你。”
龍玉苦笑:“風意,我願意和你重走一遍當年的路。”
“路還是那一條,風景卻早已不同,心境也不同了。”風意擺了擺手:“你走吧。”
龍玉不肯走,他倔強地站在原地。
兩人對視,最後還是他先敗下陣來,緩緩轉身離開。
“如果你需要我的話,就派人前來告知一聲。”
風意不置可否,她背靠風煙堡,堡主是自己的親生女兒,要緊的是如今的風煙堡更沒有人敢得罪。所以,她走在江湖上,隻要表明身份,多的是人願意禮遇她,誰都不願意為了她而得罪一個高明的大夫。
她腳下輕快:“龍玉也並非一無是處。”
至少讓她有了念意這樣一個優秀的女兒。
還沒走幾步,風意忽然停住,手已經摸上了腰間的佩劍。
與此同時,林子裡十多條人影飛出,陽光下鋒銳的劍直指她周身要害之處。
風意苦練多年,內力深厚,腳下一蹬,整個人飛身而起,已從劍網中脫身。
黑衣人來勢不減,再次圍攏過來。
風意見狀,斥道:“老娘刨了你們祖墳麼?至於麼?”
一邊吼,一邊急忙閃躲。
她武功是挺高,帶來的這些人也不是泛泛之輩。幾招之後,風意有些吃力,拔腿就往林子裡狂奔。
林子裡地形複雜,如果運氣好的話,應該能甩開後麵的人。
黑衣人追得很緊,風意不敢停下來,一路往山頂上跑,忽然聽到身後有鐵器交擊聲傳來,她忙裡偷閒回頭瞅了一眼,那個身著深藍色衣衫和黑衣人乒乒乓乓打得熱鬨的,不是龍玉又是誰?
風意大吼:“龍玉,你他娘的太卑鄙!”
聽著她這中氣十足的大吼,龍玉先放了心。待想明白她話裡的意思後,隻剩下苦笑了。
她這是覺得黑衣人都是他派來的,目的是為了英雄救美?
龍玉想要解釋,但也不想當著這麼多人的麵,下手越來越狠,直接拍飛了兩個黑衣人,又急忙追了上去。
就在即將到山頂時,風意已有些累,但她一直都沒停下來,她不想死。
之前的那些年裡,她的身子無時無刻不再承受疼痛,每一晚睡覺時都怕自己再也醒不過來,又擔憂女兒在堡內的處境……那麼艱難都過來了,如今日子好過,讓她就此赴死,她哪裡甘心?
聽著身後勁風將至,風意轉身抬劍格擋,卻因為力竭而往後倒去。
就在她覺得自己要摔上一跤,興許麵前的黑衣人還會補上一劍時,纖腰被一隻有力的臂膀攬住。下意識地,她因為這個人是龍玉,心下忽然厭煩不已。
她的前半生被這個男人毀了個乾淨,如今他還陰魂不散……正煩躁呢,忽然覺得不對勁。在人身上帶著一股藥草的清香,不是龍玉身上的檀香。她睜開眼,入目是一張儒雅的俊顏。
論起來,這還是個熟人。
風意之前受傷,每日靠著運功死撐著,但也喝了藥的。每個月,楊重寧都會讓人從江湖上有名的大夫賀明那裡取藥回來給她熬。
那藥材精貴,也確實讓她緩解了不少。
恰在此時,龍玉追了上來,拍飛了兩個人後,剩下的黑衣人聽到一聲哨聲,如潮水般瞬間退去。
風意站直身子,拱手道:“多謝賀大夫。”
賀明頷首:“風姑娘這是遇上仇家了嗎?”
風意整理了一下因為狼狽逃戰而有些淩亂的發梢,狠狠往後一扔:“不知道是哪裡來的瘋狗,逮著人就不放。”她一臉無奈:“天地良心,我是真的沒有傷害過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