辦喪事時,陳秋月到底心虛,不讓往城裡傳信,兄妹倆沒得到消息。楚雲梨還以為老兩口一直在陳秋月手底下討日子呢,等她得空問起,才知道夫妻倆已經沒了。
不知道還罷,知道了之後,是一定得回去一趟的。
她帶著兩個孩子回去奔喪,隻是陳秋明還未娶妻,他一心要娶張盈盈,可張盈盈早已對男人失望無比,再也不肯嫁人。
趙啟利看到她回來,心裡恨極,卻又不得不躲著走。
他的擔憂沒有錯,娶了紅嫂子之後,他在鎮上的生意越來越難做,肉這東西根本放不住,天熱的時候一天就臭了。肉賣不完,就隻能賠本。
他又不肯賤賣,賣出了臭肉之後,本來少有的幾個還相信他的人,也不肯上門照顧他生意了。
生意難做,他便不做了,跟著弟弟一起養豬。紅嫂子嫁給他是貪圖他的手藝,看他生意做不下去,加上村裡人指指點點。她也有些後悔。
楚雲梨回陳家時,要路過趙家,看到院子裡的紅嫂子,她還笑吟吟打招呼:“好久不見,最近好不?”
紅嫂子早已聽說了兄妹兩人回來的事,不想去湊那個熱鬨,卻又忍不住。所以才特意等在院子裡假裝掃地。聽到她給自己打招呼,抬眼看到麵前一身淺綠色衣裙的女子,她壓根都不敢認。
麵前淺笑盈盈仿若大家閨秀一般的女子,真的是陳秋葉麼?
曾經陳秋葉在村裡灰頭土臉,哪怕有一個殺豬的夫君,她過得也並不好。那時候,紅嫂子暗地裡和趙啟利來往,看到她時心裡是有一份優越感的。
可是如今,兩人早已如雲泥一般。
紅嫂子心下有些恍惚,有些人,是她如何努力也比不過的。
她心下頹然。
陳家老兩口的喪事辦得很是簡單,陳秋月根本就舍不得多花銀子,棺木都是最便宜的。
陳秋明自認對不起雙親,但他不後悔。隻想做到身為人子的本分,重新買了棺槨將二人下葬,又請了村裡人幫忙。他手頭也攢了些銀子,喪事辦得特彆熱鬨。
村裡人再一次認識到,陳家兄妹真的發了。
楚雲梨沒打算在村裡多留,以陳秋葉和趙啟利之間的關係,如果把孩子留在這裡,村裡人哪怕不是有意的,也會傳出一些流言,這對孩子的成長不利。
因此,喪事辦完之後,她就打算回城。
對於彆人問起,她也毫不掩飾。
第二日要啟程,楚雲梨打算讓兩個孩子早早睡下,天還沒黑,就讓二人洗漱。
她在屋中給兩個孩子找衣衫時,聽到院子裡有動靜。走出門就看到了兩個孩子跟前蹲著個高壯的男人。
正是趙啟利。
趙啟利看到她,麵色有些尷尬:“阿寶都長這麼高了。”
兩個孩子在城裡養得極好,都在跟著夫子讀書,穿得也好,肌膚雪白,像玉娃娃似的。比鎮上那幾家富裕人家的少爺也不遑多讓。
“不關你的事。”楚雲梨強調道:“當初是你放棄了他們的,你可彆告訴我說你後悔了。”
趙啟利確實後悔了。
他和紅嫂子成親之後,日子並沒有他以為的那麼好,甚至因為村裡人的指指點點,夫妻兩人經常吵架。這麼久了,也沒有傳出喜信,他還發現,紅嫂子對他不如以前耐心,時常敷衍。
這些事情不好說出口,他尷尬笑道:“你們哪天走?”
“明天!”楚雲梨揮了揮手:“我們兩人如今不適合站在一起,你不要名聲,我還要呢。趕緊走吧!”
看她像揮蒼蠅似的,趙啟利心裡格外不是滋味。
“秋葉,我對不起你。”
楚雲梨冷哼一聲:“你本來就對不起我,現在後悔已經晚了,不要再說這樣的話,我不喜歡聽。”
趙啟利張了張嘴:“我隻是想跟你道歉。”
“不用。”楚雲梨推兩個孩子進門,頭也不回道:“傷害已經造成,我不要你的道歉。”
趙啟利沉默下來。
本以為夜裡不會有人來了,楚雲梨正打算躺下,又有人來敲門。
她沒起身,隔壁已經打開了門,陳秋明低聲道:“我去。”
來的人是紅嫂子,陳秋明看到外麵的人,頗為意外:“你有事?”
紅嫂子不想再留在村裡受這些閒言碎語,若搬去鎮上的話,離得不遠,也會被人指指點點。看到兄妹倆回來,她便有了些想法。
“你們的馬車能帶我去城裡嗎?”
陳秋明想也不想就拒絕了:“不方便。”
紅嫂子靠近了些,陳秋明能聞到她身上的馨香,微微一垂眸,就看到她胸前大片雪白,月光下瑩瑩發光。
他頓時就黑了臉。
當初劉夫人身形豐腴,陳秋明對這樣的女子已經厭惡。看到同樣不守婦道的紅嫂子,他又想起了那個女人。
“趕緊給我滾。”
陳秋明走了兩步,看她還站在原地,不耐煩道:“我反正明天就要走,以後也不打算再回來,村裡人如何議論我都不要緊。但是你還要在這裡住……”
紅嫂子聞言,轉身就跑了。
還沒走多遠呢,就看到路旁站著一個高壯的身影。兩人同床共枕那麼久,紅嫂子一眼就認出來是趙啟利。
趙啟利手中拎著一壺酒,也是看到了妻兒不願意搭理自己,他心裡難受,跑回家後借酒澆愁,喝到一半,發現紅嫂子不在,喊了幾聲沒見人。還是隔壁的弟妹聽到動靜,告訴他說,看到紅嫂子往這邊來了。
他心裡有了猜測,拎著酒就過來了。看到紅嫂子這副打扮,頓時氣得七竅生煙。
趙啟利此人,本身就是個不愛忍耐的性子,曾經也打過陳秋葉。但從未動過紅嫂子一個指頭,這會兒看到她衣衫不整,加上喝了些酒,腦子裡轟然一聲,瞬間一片空白。
他丟開了手裡的酒壺,捏著拳頭上前,狠狠把人打倒在地。
紅嫂子痛得尖叫,邊上已經睡下的人家又亮起了燭火。
“什麼事?”
紅嫂子喊救命,鄰居聽聞後,急忙奔了出來。
趙啟利一雙牛眼瞪著趕來的人:“老子教媳婦,要你們管嗎?”
沒有人敢上前,他一把拽起紅嫂子就往家裡走,路上還扇了幾巴掌。
眾人想要上前幫忙,可又沒出人命,人家又是夫妻……再有,紅嫂子那副模樣,可不像是良家女子的打扮。
她又在偷人了吧?
有了這個猜測,村裡人哪裡還會上前幫忙?這要是幫了,哪天爬到自己男人床上怎麼辦?
因此,趙啟利一路很順暢地把人拎回了家。
紅嫂子尖叫不止,錢氏聽到隔壁動靜不對,急忙上前去勸架。
趙啟利喝了酒,卻沒有喝醉,打人時並沒有下死手,看到有人來勸架,乾脆就丟開了手,躺在床上沉沉睡去。
紅嫂子想也知道,經過今夜的事情之後,村裡人會如何議論她。這日子沒法過了。她手裡的拳頭捏了又鬆,鬆了又緊……在她眼裡,趙啟利毀了她的一生。
胸中一股暴戾升起,真的想把這個男人打死。可她到底不敢殺人,趁夜收拾了東西,連夜跑了。
等到趙啟利一覺睡醒,外麵天色大亮。村裡格外熱鬨,他走到院子裡,看到村子裡的人熱情地送著兄妹倆。
馬車簾子始終沒有掀開,趙啟利知道兩個孩子就在裡麵。事實上,從陳秋葉帶著孩子搬去城裡,也才一年多。
兩個孩子離開的時候已經大了,並沒有到忘記父親的地步。可昨夜他們沒有喊他,今日也沒有露麵的打算。一時間,趙啟利隻覺得心中悲涼。
又覺得是紅嫂子害了自己一家,等到熱鬨過去,趙啟利回頭就找人。
找了一圈,沒有發現紅嫂子的動靜,他沒想到那女人已經跑了,看著馬車走遠,回到村裡再找。
跑去了紅嫂子的幾個親戚家裡,都說沒有看到人。到了午後,趙啟利後知後覺,難道這女人已經跑了?
他村裡又尋了兩遍,翌日去了鎮上打聽,還是沒有人發現。又問了好幾天,才從一個夜裡睡在外頭的乞丐那裡打聽到,紅嫂子趁夜坐上了去府城的馬車。
趙啟利又尋了許久,還是沒有找到妻子。
那天晚上他打妻子的事,並不是秘密,好多人都說,他性子暴戾,把媳婦打跑了。
從那時候起,趙啟利在村裡的名聲更差。也想要再說親,可人家姑娘聽到是他,直接就拒絕了,連麵都不肯見。
在村裡人的指指點點中,趙啟利愛上了酗酒。豬也不喂了,整日昏昏沉沉。
三十歲不到,就醉死在了自家院子裡。
要不是還有個弟弟,真的是死了都沒人發現。
楚雲梨沒有再見過紅嫂子,回到城裡之後,她和張盈盈一起開著醫館,生意越做越大。
倒是陳秋明又跑去做了賬房,想要娶張盈盈,直到他快四十歲,張盈盈才終於鬆口。
兩人成親,一起打理醫館。
彼時,楚雲梨已經另做了幾門生意,阿寶生性機敏,跟著她學了不少。二寶於讀書上沒有天分,但卻特彆愛打算珠,跟著舅舅學做了賬房先生。
漸漸的,城裡人都聽說了陳家兄妹。
關於劉家人的消息越來越少,陳秋明受的那些委屈沒有多少人提及。倒是陳秋葉你一個女子之身,帶著兩個孩子把生意越做越大。頗為難得。
更難得的是她的善心,走投無路的人上門求助,都能找到一條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