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月英頓時輕鬆起來:“平安,你要是不把我逼急了,我也不會去城裡鬨,這事歸根結底都怪你。你讓我去趙家……當時我跟你娘打起來,雖說不是故意,但她到底是因為我受的傷。我願意去伺候她,但是,我一個外人,和你們父子倆同處一屋簷下,以後的名聲怎麼辦?誰還願意娶我?”
趙平安正色道:“你是我妻子,等我娘走了,我再寫一封休書。”
錢月英忽地笑了:“我伺候你娘一場,隻圖一封休書?那我不去,反正那玩意我已經得了,回頭我重新找個人……”
趙平安沉下了臉:“錢月英,現在不是我求你,而是你求我。你要是不好好照顧,我就去城裡告你,可能你不知道那些住在大牢中的人是什麼模樣,我跟你說,他們就沒個人樣,常年關在暗無天日的地牢,平時還要被人欺負,一場風寒就能要人性命。你以為那地方有藥喝?”
他殺過人,也做過衙差,雖沒有做多久,但滿身的威嚴很足。用同行的話說,不論凶不凶,得先把人嚇住。
錢月英就有些被嚇著了,當即不敢多言,灰溜溜去了趙家,心裡則想著彆的,她和趙平安孤男寡女同處一屋簷下,她伺候時用心一些,也許他能原諒自己也不一定。
倒不是錢月英離開趙家就嫁不出去,而是她如今名聲不好,想要再嫁人,找趙平安這樣的絕無可能。
尋摸了一圈,還是覺得他最好。
於是,楚雲梨偶然看到錢月英竟然回了隔壁院子,還洗洗涮涮衣服一副良家女子的模樣。
她看了看天。
賀長風好奇:“你在看什麼?”
楚雲梨失笑:“看看太陽是不是從西邊起的,你說這都是什麼事?”
趙平安一開始對她的醫術還有些不信,所以請來了鎮上大夫。可鎮上大夫讓他準備後事,他心中立刻明白,葛雲寶的醫術要高明許多。因此,他也不去折騰那些偏方,隻聽楚雲梨的吩咐。
趙母此人,很有幾分韌性,竟然漸漸地好轉起來。雖說下半身還是不能動彈,但兩隻手可以抬起,顫巍巍的做不了事,但確實比之前要好許多。
她鼻歪眼斜說不了多少話,可開口就是咒罵,大部分都是衝著錢月英,偶而有一次還拉著楚雲梨的手滿臉是淚。
最近錢月英越來越疲憊,整個人蒼老了許多。明明二十不到,卻仿若三十多歲憔悴的婦人一般。
她似乎想要離開,趙平安說要告狀。她便隻能打消自己的念頭。
這一日,楚雲梨過去診脈……她更多的是想去看錢月英的狼狽,她無所謂,葛雲寶肯定願意多瞧。
剛走到院子裡,就見趙平安一臉尷尬:“雲寶,等等再進去。”
楚雲梨以為裡麵在換洗,也沒有執意要進,站在院子裡看天。
“雲寶,你過得好嗎?”
兩家是鄰居,楚雲梨過得好不好,趙平安隻要稍微上心一點就看得到。
怎麼會不好呢?
賀長風幾乎是百依百順,賀家那邊當她是救命恩人,生怕麻煩了葛家母女,平時有好東西都不忘往這邊送一份,也從來不插手小夫妻倆的日子。他們不覺得賀長風委屈,還覺得他能夠跟媳婦兒一起學醫有福氣。
等了一刻鐘,裡麵還是不能進。楚雲梨乾脆回了家。
剛好聽到有人跟葛母說起劉管事家中正在辦喪事,他回去後又發了高熱,熬了一段,沒能熬過去。
他妹妹想回來奔喪,都被東家拒絕。
據說他出事之後,妹妹也受了牽連,本來說好的將她兒子送去讀書,最後也不了了之。聽說他妹妹以前經常到鎮上轉悠,後來卻再也沒見著,被東家夫人收拾得乖覺無比。
反正,楚雲梨一直沒見著這個人。
一個時辰後,趙平安過來請人,楚雲梨才進了趙母的屋子。
剛一進門,她立刻就發現了不對,屋中一大股臭味兒,比往日味道要重得多。
錢月英滿臉疲憊,眼神裡都沒了光彩。
楚雲梨把脈過後,道:“一會兒重新配藥。”
趙母啞聲說了謝謝。
她出門時,錢月英追了出來:“雲寶,我娘還能熬多久?”
她要熬不下去了!
再這麼下去,老太太沒死,她先瘋了。
楚雲梨似笑非笑:“如果照顧得好,能用好幾年活頭。”
錢月英眼前一黑:“就不能……不能……”
她一咬牙,正想開口,就對上了楚雲梨通透的目光,到嘴邊的話就說不下去了。
葛雲寶和自己有仇,自己越是落魄,她越高興,又怎麼可能幫自己解脫?
錢月英去了山上,說是去散心,順便挖點野菜。趙平安也沒有死攔著。他算是看出來了,母親這樣真得有人認真照顧。最近錢月英做得不錯……要想馬兒跑,就得讓馬兒吃草,一味的壓榨,可不是長久之計。
她從山上回來時,帶了半籃子野菜。緊接著又去廚房做飯。
楚雲梨想到她的欲言又止,聽到葛母念叨錢月英得以上山,若有所思,看到錢月英端著托盤進屋時,她拎著藥箱再次過去。
屋中還是那股難聞的味道,趙母躺在床上不動,最近還胖了不少,看到她進來,頓時眼睛一亮。
楚雲梨瞄了一眼錢月英,見她低著頭,一隻手在衣擺上摩挲,收回視線後緩步上前把脈。
正在吃飯的趙平安得知她過來,立刻奔了過來:“雲寶,怎麼了?”
今日不是把脈的日子,他格外緊張。
楚雲梨笑著搖頭:“剛好我沒事,過來轉一轉而已。最近照顧得挺好,一直這麼下去,應該能活好幾年。”她一本正經:“我在古籍上看到,有些家中富裕的,得了這樣的病症,活十幾年的都有。”
錢月英:“……”
她周身都麻了,眼神落在了托盤上的那碗湯上。
楚雲梨站起身收拾藥箱,餘光看到那個托盤,頓時皺起了眉。
錢月英一顆心險些跳出來,滿心希望葛雲寶立刻滾出去。卻還是聽到她疑惑問:“怎麼能自己加藥?”
錢月英:“……”天要亡她!
趙平安訝然:“沒有啊!”
楚雲梨端起那碗湯:“這斷腸草……彆人喝得不多沒事,你娘要是喝了,大概就救不回來了。”
屋中一片安靜。
錢月英哆嗦著道:“你胡說!”
楚雲梨不看她,而是看向趙平安:“你要是不信,可以讓你娘試一試。”
趙平安:“……”這玩意兒怎麼能試?
以前母親總說,錢月英要害死她。趙平安一次都沒親眼看過,婆媳兩人扭打受傷,也是無心之失。他今日算是第一回見識錢月英的狠毒。一怒之下,他衝上前,狠狠一巴掌扇在錢月英臉上:“你不值得被善待。”
錢月英被扇到了地上,好半晌爬不起來,唇邊滿是鮮血。
趙平安還覺得不夠,又狠狠踹了她一腳。
楚雲梨皺了皺眉,拎著藥箱離開。
錢月英失聲道:“葛雲寶,這是你要的嗎?”
“不是。”楚雲梨回過頭:“這明明是你自己要的。為了嫁給趙平安,你算計了那麼多,如今如願了,該高興才是。”
錢月英:“……”高興個屁!
從那天起,錢月英再沒有出過門,楚雲梨去趙家時才會看到她,她眼中的光亮越來越暗淡,最後整個人都麻木一片。
趙母又活了三年,趙平安被母親熬夠了,家中越來越窮,地都賣了兩畝。
母親死了,他隻覺渾身輕鬆。
錢月英也輕鬆。不過,大概是夢想成真,突然放鬆之下她就病了。
趙平安真想把人給扔出來,可她照顧了自己母親幾年,要是就這麼把人丟開,村裡人大概會說趙家不講究。
他又讓楚雲梨過去配藥。
這一回,楚雲梨沒有出手。
“當初她把我從山崖上推下來,若不是我命大,墳頭的草都老高了。我行醫救人,心思惡毒者不救,她是其中之一。”
錢月英躺著趙家的廂房中,隻覺呼吸越來越困難,聽到這話後,微微啟唇:報應!
從嫁進趙家,她沒有過過一天舒心的日子。甚至在嫁進門之前,就已經各種算計,吃不好,睡不好。她奪來的日子,也並不好過。從一開始,她就不該奢求不屬於自己的東西!更不該不擇手段!
她眼皮越來越重,沉沉睡了過去,再也沒有醒來。
趙平安後來再娶,娶了一個大他好幾歲的寡婦,兩人湊合著過日子。
楚雲梨沒有搬離村子,送走了葛母,才和賀長風搬去了鎮上。
現在的鎮子已經不再如以前一般貧窮,楚雲梨後來的那些年裡,讓村裡人種藥材,好些不能培育的藥材在她手底下都能長出來。
因為此,藥材的價錢低廉,許多看不起病的百姓以前隻能苦熬,而現在也能去醫館診脈,為自己求得一線生機。
也因為藥價便宜,每到冬日,許多城裡的富商都會在施粥時熬一鍋驅寒湯藥。
隨著長壽村種藥材的名聲傳開,越來越多的客商來此。鎮上和村裡都越來越富裕。
隨著藥材運往全國各地,好多人都知道,村裡有一個救人無數的名醫葛雲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