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道:“藍湛,你在大梵山就認出我了吧。”
藍忘機道:“嗯。”
魏無羨問:“怎麼認出的?”
藍忘機垂下眼睫,看了他一眼:“想知道?”
魏無羨肯定地應:“嗯。”
藍忘機道:“你自己告訴我的。”
魏無羨道:“我自己?因為金淩?因為我召來了溫寧?都不是吧?”
想是被提及了什麼羞人的事,藍忘機眼底似乎漾起了一片的漣漪。然而,這微不可查的波動轉瞬即逝,立刻回複為一泓深潭。他肅然道:“自己想。”
魏無羨道:“就是想不到才問你的!”
這回,任他怎麼追問,藍忘機卻閉口不答了。魏無羨抓撓刨底無果,又道:“那換個問題。你為什麼幫我?”
藍忘機從容道:“同上。”
他抱著魏無羨進入客棧,除了大堂櫃台的夥計噴了一口水,沒什麼圍觀者作出太出格的舉動。他們來到房門前,魏無羨道:“好了,到了,該放我下來吧
。你沒多餘的手開……”
話音未落,藍忘機便做了一個很失禮儀的舉動。這也許是他目前為止的人生中第一次做這種粗魯的舉動。
他抱著魏無羨,踢開了門。
兩扇門一彈開,扭扭捏捏坐在裡麵的人立刻哭道:“含光君,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
待看清門外兩人是用什麼姿勢進來的之後,他目光呆滯地勉強接完了最後一句:“……我真的不知道。”
果真是“一問三不知”。
藍忘機恍若未見,把魏無羨抱進門來,放到席子上。聶懷桑隻覺慘不忍睹,立刻展開折扇,擋住自己的臉,表示“非禮勿視”。魏無羨越過折扇,打量一番。
他這位昔年同窗,這麼多年也沒多大變化。當年什麼樣,如今還是什麼樣。一副可任意揉捏的溫順眉目,一身行頭品味頗佳,必然花了不少心思在這上麵。說他是位玄門仙首,卻不如說他是個閒人。穿上龍袍也不像太子,佩著長刀也不似家主。
他死不承認,藍忘機便把黑鬃靈犬咬下來的那篇衣料放到了桌麵上。聶懷桑捂了捂他缺了一片的袖子,愁雲慘淡地道:“我隻是恰好路過。我真的什麼都不知道。”
魏無羨道:“你不知道,那我來說,看看你會不會聽著聽著,就知道了什麼。”
聶懷桑囁嚅著不知該如何應對。魏無羨便說了。
“清河行路嶺一帶,有‘吃人嶺’和‘吃人堡’的傳言,卻並沒有任何真實的受害者。所以,這是謠言。而謠言則會讓普通人遠離行路嶺。所以,它其實是一道防線。而且隻是第一道。”
“由第一就有第二。第二道防線,是行路嶺上的走屍。即便是有不畏懼吃人堡傳言的普通人闖上嶺來,或者誤入嶺中,看見行走的死人,也會落荒而逃。但這些走屍數量少,殺傷力低,所以並不會造成真正的傷害。”
“第三道防線,則是那座石堡附近的迷陣。前兩道防的都是尋常人,隻有這一道,防的是玄門修士。可作用範圍也僅限於普通的修士,如果遇上持有靈器或靈犬、專破迷陣的修士,或者含光君這種等級的仙門名士,這道防線也隻能被破解。”
“三重防備,為的就是不讓行路嶺上那座石堡被人發現。修建石堡的人到底是誰再明白不過了。這裡是清河聶氏的地界,除了聶家,沒有彆人能輕易在清河設下這三道關卡。何況你還剛好出現在石堡附近,留下了證據。一定要說這是巧合,沒有人會相信。”
“聶家在行路嶺上建造一座吃人堡究竟有什麼目的?牆壁裡的屍體又都是從哪裡來的?是不是它吃進去的?聶宗主,今日你若是不在這裡說清楚,隻怕今後捅出去了,玄門眾家一同討伐質問,到時候你要說,也沒人肯聽你說、相信你所說了。”
聶懷桑自暴自棄一般地道:“……那根本不是什麼吃人堡。那……那隻是我家的祖墳!”
魏無羨奇道:“祖墳?誰家祖墳裡麵不放屍體,棺材裡麵卻放刀?”
聶懷桑哭喪著臉道:“含光君,在我說之前,你能不能發一個誓,看在兩家世交、我大哥又與你大哥結義過的份上,接下來無論我說什麼,你……還有你旁邊這位,都千萬不能傳出去。萬一日後捅出去了,兩位也幫我說幾句話,做個見證。你向來最守信用,你隻要發誓,我就相信。”
藍忘機道:“如你所願。”
魏無羨道:“你說它根本不是什麼吃人堡,那麼它沒有吃過人?”
聶懷桑咬牙,老老實實道:“……吃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