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無羨“哦”了一聲,心道:“這可真是太歲頭上動土。”
聶懷桑道:“修墓這麼大的事,再怎麼謹慎低調,也會傳出隻字片語。那夥盜墓賊多方打聽,認定行路嶺上有個前朝大墓,早就踩好了這個點,有備而來。這一批人裡竟然有那麼一兩個身懷真才實學的能人異士,居然叫他們辯準了方位,破了迷陣,找到了我們家的刀墓。一個盜洞打下去,進了墓,做這行當的,見多了屍體,也不怕裡麵的死人,但他們在裡麵東翻西找黃金珠寶,不懂避諱,挨著屍體呼吸,又個個是渾身陽氣的青年壯年男子。須知,躺在裡麵的可都是即將屍變的屍體啊!
“可想而知,會發生什麼事。當場便有十多具屍體凶化了。
“但這群盜墓賊藝高人膽大,行頭備得齊,居然叫他們七手八腳,把屍變的走屍全都又打死了一次
。一番激戰,打得滿地碎屍塊,這才覺察此墓凶險,準備撤離。就是在撤離的這個時候,他們被吃了!”
“墓中安放屍體的數量,都是有嚴格控製的,一具不多,一具不少,剛好能與刀靈維持平衡。而這夥盜墓賊進去鬨了一通,若隻是引發了屍變倒還好說,等他們退去之後,刀靈會發力,壓製住屍變。可他們把偏偏把屍體都打成碎塊了,一下子少了十多具。刀墓為了保持有充足的凶屍與刀靈相互克製,就……就隻好……自動封死,把他們活活困在墓中,叫這群人自己來填補他們造成的空缺了……”
“刀墓被毀,當時的家主便開始想彆的法子。他在行路嶺上重選了一地,不再修墓,用以代替,建造了一座祭刀堂,為防再次有盜墓賊光臨,把屍體藏匿在牆壁裡掩人耳目。
“這祭刀堂也就是傳聞中的‘吃人堡’了。那夥盜墓賊來到清河,偽裝成獵戶,進了行路嶺便沒再出來,不見屍骨,便有人謠傳他們被嶺中怪物吞食了。後來石堡建成,新的迷陣還沒設好的時候,又有人無意間路過看見了它。幸好所有的石堡都沒造門,他進不去。但是下嶺之後,逢人便說行路嶺山上有一座詭異的白堡,吃人的怪物肯定就住在裡麵。我們家想著把謠傳鬨大點也好,這樣就不會有人敢靠近那一帶了,便添油加醋,弄了一個‘吃人堡’的傳說出來。但它確實是會吃人的!”
聶懷桑從袖中取出一塊手巾與一塊蒜頭大小的白石。手巾拿來抹汗,白石則遞過去道:“兩位可以看看這個。”
魏無羨接過那塊白石,仔細一看,發現石粉之中露出一點白色的東西,看起來像是……人的指骨。
他心下雪亮,聶懷桑抹完了汗,道:“那位……金小公子嘛……不知用什麼法子在牆上炸開了一個洞,這麼厚的牆他也能炸開,身上必然帶了不少法寶,不對重點不是這個……我是說,他炸開的那片地方,剛好是我們家在行路嶺建的最早的一間祭刀堂,當時還沒想到兩麵批石磚,再在中間用泥土隔絕陽氣防止它們輕易屍變,隻是直接把屍體灌入灰泥裡。所以金小公子炸了個洞,卻沒注意到他其實還炸碎了一具埋在牆裡的白骨。他進去後不久,就被吸進石堡牆壁裡,代替被他炸碎的那具屍體了……我定期都會去行路嶺察看一番。今天一去,就看到這個,我剛撿了塊石頭,就有條狗來咬我,唉……祭刀堂跟我們家祖墳也差不多了,我真是……”
聶懷桑越說越是難過,道:“一般的修士,知道這是我家的地界,根本不會在清河一帶夜獵。誰知道……”
誰知道他這麼倒黴,先是有個從不守規矩的金淩盯上了行路嶺,後來又來了尋鬼手所指方向而來的藍魏二人。他又道:“含光君,還有這位……我都說了,你們可千萬不能傳出去。不然……”
不然,清河聶氏現在已經夠半死不活了,再傳出這種事,聶懷桑就要變成千古罪人了,下土也無顏麵對列祖列宗。
魏無羨看著聶懷桑,心道,他這些年過的也著實辛苦。難怪聶懷桑寧可做眾家之中私底下的笑柄,也不願勤加修煉,更遲遲不敢為佩刀開鋒。如果修煉有成,就會性情日益暴躁,最後像他大哥和諸位先人那樣發狂爆體而亡,死後佩刀還要作祟人間,鬨得全家不得安寧,倒不如一事無成。
也是無解。聶家從第一代先祖開始起,就這麼過來了,難道要後人否定先人開辟出來的道路和基業?仙門世家各有所長,正如姑蘇藍氏善音律,清河聶氏刀靈的凶悍與強殺傷力,正是它能一枝獨秀的緣故。若是背棄先祖之訓,從頭再來,另尋新路,不知又要耗費多少年,也未定能成功。而聶懷桑更不敢叛出聶家,改修彆道。因此,也隻能做個膿包廢物了。
他若是不做家主,一輩子像在雲深不知處時那樣,整天遊湖畫扇、摸魚逗鳥,一定比現在自在得多。可他大哥既已逝去,再力不從心,也隻能一力扛起家族重擔、磕磕絆絆往前走了。
聶懷桑千叮萬囑千求萬念離去之後,魏無羨發了會兒呆,忽然發覺藍忘機又走了過來,在他麵前單膝跪下,認真地卷他的褲腿,忙道:“等等,又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