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隻有我”三個字咬字格外重,語氣高昂,自大狂妄,令人聽了又憎惡又滑稽。王靈嬌斥道:“沒聽見溫公子說什麼嗎?還不都快下去”
金子軒站在最前,強忍怒火,一掀衣擺,抓住一根尤為粗壯的樹藤,毫不猶豫地一跳,跳進了深不見底的地洞。
魏無羨這次倒是能體會他的心情。無論這洞裡有什麼妖魔鬼怪,麵對它們,都絕對比麵對溫晁等人舒服。再繼續讓這對狗男女多殘害自己的眼睛一刻,怕是真的就忍不住要同歸於儘了
其餘人跟在他之後,依次進入地洞。
這些被強行召集的世家子弟被繳了劍,隻能慢慢往下爬。樹藤貼著土壁生長,粗如幼子手腕,很是結實。魏無羨一邊攀著它緩緩下降,一邊暗暗計算下地多深。
約莫滑了三十餘丈,腳底這才碰到地麵。
溫晁在上麵喊了幾聲,確定地下安全,這才踏著他的劍,摟著王靈嬌的腰,悠悠地禦劍下來了。片刻之後,他手下的溫氏門生和家仆們也紛紛落地。
江澄低聲道:“但願這次他要獵的不是什麼太難對付的東西。這地方不知道還有沒有彆的出口,萬一妖獸或者厲煞在洞中暴起,這條樹藤這麼長,說不定還會斷,到時逃命都難。”
其他人也都抱著同樣的想法,不由自主仰頭看著頭頂那個已變得很小的白色洞口。
溫晁躍下了劍,道:“都停在這兒乾什麼?該做什麼還要我教?走”
一群人被驅趕著,朝地洞深處走去。
因為要讓他們在前方探路,溫晁吩咐家仆給了他們些許火把。地洞穹頂高闊,火光照不到頂,魏無羨留意著回聲,感覺越是深入,回音也越是空曠,怕是距離地麵已有百丈之深。
開道的一行人保持著高度警惕,舉著火把,不知走了多久,終於,來到了一片深潭之前。
這片潭如果放到地麵上,那也是一片寬廣的大湖。潭水幽黑,水中還突起著大大小小的許多石島。
而再往前,已經無路可走了。
可路已到儘頭,夜獵對象卻依舊沒有出現,連它是什麼都不知道,眾人心頭都是疑雲重重,又提心吊膽,精神緊繃。
沒見到他預期的妖獸,溫晁也是有些急躁。
他罵了兩句,忽然“靈機一動”,道:“找個人,吊起來,放點血,把那東西引出來。”
妖獸大多嗜血如狂,一定會被大量的血氣和吊在半空中動彈不得的活人吸引出來。
王靈嬌應了一聲,立即指向一名少女,吩咐道:“就她吧”
那名少女正是剛才在路上送人香囊的“綿綿”,她突然被點到,整個人都懵了。王靈嬌這一點看似隨意,實則醞釀已久。這些世家送過來的人大多是少年,因此,對數量鮮少的幾個少女,溫晁總忍不住多留意一些,尤其這個綿綿,相貌不錯,還被溫晁油手油腳占過幾次便宜,她隻能忍氣吞聲,王靈嬌卻早看在眼裡恨在心中。
綿綿一反應過來,真的是在指她,滿麵驚恐連連後退。溫晁見王靈嬌點的是這名少女,想起還沒機會搞上手,有點可惜,道:“點這個?換一個人吧。”
王靈嬌委屈道:“為什麼要換?我點這個,你舍不得麼?”
她一撒嬌,溫晁便心花怒放,身子酥了半截,再看綿綿穿著打扮,肯定不是本家子弟,最多是個門生,拿去做餌最適合不過,即便是沒了也不怕有世家來囉唆,便道:“瞎說,我有什麼舍不得的?隨便你,嬌嬌說了算”
綿綿心中被吊上去了,多半就有去無回了,倉皇逃竄。可她往哪裡躲,哪裡人就散開一大片。魏無羨輕輕一動,立即被江澄死死拽住。綿綿忽然發現,兩個人巋然不動,連忙躲到了他們身後。
這兩人正是金子軒與藍忘機。上去準備綁人的溫氏家仆見他們沒有讓開的意思,喝道:“旁邊兒去”
藍忘機漠然不應。
見勢不對,溫晁警告道:“你們杵著乾什麼?聽不懂人話?還是想扮英雄救美?”
金子軒揚眉道:“夠了沒有?讓旁人給你做肉盾還不夠,現在還要活人放血給你當餌?”
魏無羨微微詫異:“金子軒這廝,竟然還有幾分膽量。”
溫晁指著他們,道:“這是要造反了?我警告你們,我容忍你們很久了。現在立刻自己動手,把這丫頭給我綁了吊起來否則你們兩家帶過來的人都不用回去了”
金子軒哼哼冷笑,並不挪動。藍忘機也是恍若未聞,靜如入定。
一旁有一名姑蘇藍氏的門生,聽著溫晁的威脅之詞,一直在微微發抖,此時終於忍不住,衝了上來,抓住綿綿,準備動手綁她。藍忘機眉峰一凜,一掌拍出,將他擊到一邊。
雖然他一句話也沒說,可俯視那名門生的神情,不怒自威:姑蘇藍氏有你這種門生,當真可恥
魏無羨對江澄低聲道:“哎,藍湛那個性子,要糟。”
江澄也握緊了拳頭。
這個場麵,恐怕是再也不能獨善其身妄想還能不流血了
溫晁勃然大怒,喝道:“反了殺”
數名溫氏門生抽出明晃晃的長劍,朝藍忘機與金子軒殺去。那名“化丹手”溫逐流負手站在溫晁身後,一直沒有動手,似是覺得根本不需要他出手。這倒也是,這兩名少年以少對多還手無寸鐵,本就吃虧,加上這些日子奔波受累,狀態極差,藍忘機更是身負有傷,絕對撐不了多久
溫晁看著屬下與這兩人撕鬥,啐道:“這種人,真是該殺。”
一旁傳來一個笑嘻嘻的聲音:“是啊,這種仗家勢欺人,為非作歹之徒,通通該殺,不光要殺,還要斬其頭顱,使之遭萬人唾罵,警醒後世。”
聞言,溫晁猛地回頭:“你說什麼?”
魏無羨訝然道:“你需要我再重複一遍嗎?好的。仗家勢欺人,為非作歹之徒,通通該殺,不光要殺,還要斬其頭顱,使之遭萬人唾罵,警醒後世可聽得清楚?”
溫逐流聽到這句,若有所思,看了一眼魏無羨。溫晁暴怒道:“你竟敢說這種狗屁不通大逆不道的狂言妄語”
魏無羨先是“噗”的一彎嘴角,隨即,爆發出一陣放肆的大笑。
在眾人驚愕的目光中,他撫著江澄的肩,邊笑得透不過氣來,邊道:“狗屁不通?大逆不道?我看你才是吧溫晁,你知道剛才這句話,是誰說的嗎?肯定不知道吧,我告訴你好了。這正是你本家開宗立祖的大大大名士溫卯說的。你竟然敢罵你老祖宗的名言狗屁不通大逆不道?罵得好,好極了哈哈哈哈哈哈……”
這些天來,溫晁“教化”他們時,還發放了一份“溫門菁華錄”,密密麻麻抄滿溫氏曆代家主和名士的光輝事跡和名言,人手一份,要求熟讀背誦,時刻銘記在心。魏無羨翻了兩下,被惡心到了,連平淡無奇的口水話也能被反複剖析個中深意吹得天花亂墜。但溫卯的這句話,因覺十分諷刺,他卻記得清清楚楚。
溫晁的臉一陣紅一陣白,魏無羨又道:“對了,辱罵溫門名士是什麼罪名?該怎麼罰?我記得是格殺勿論,是吧?嗯,很好,你可以去死了。”
溫晁再也忍不住,拔劍朝他刺去。這一衝,便衝出了溫逐流的保護範圍。
溫逐流一向隻防備旁人攻擊,卻不曾防備溫晁的突然發難,竟來不及應對。而魏無羨故意激他,就是在等這怒極失控的一刻。他嘴邊笑容不減,出手如電,瞬息之間便奪劍反殺一舉將溫晁製住
他一手擒著溫晁,幾個起落,躍到深潭之上的一座石島上,拉出距離,另一手將溫晁的劍抵在他脖子上,警告道:“都彆動,再動當心我給你們溫公子放放血”
溫晁撕心裂肺地叫道:“彆動了彆動了”
圍攻藍忘機與金子軒的門生這才止住了攻擊。魏無羨喝道:“化丹手你也彆動你們是知道溫家家主的脾氣的,你主子在我手裡,他隻要流一滴血,這裡的人包括你在內,一個都彆想活”
溫逐流果然收回了準備發難的手。見控製住了場麵,魏無羨還待說話,忽然,感覺整個地麵顫了顫。
他警惕地道:“地動了嗎?”
他們現在在地下洞穴裡,若是地洞,無論是堵住了入口還是活埋他們,都是極其可怕的事。江澄卻道:“沒有”
可魏無羨卻感覺,地麵晃得更厲害了,劍鋒好幾次抖得碰到溫晁的喉嚨,讓他大聲慘叫。江澄驀地大喝道:“不是地動了,是你腳下的東西在動”
魏無羨也發現了,不是地麵在顫,而是他落足的那座石島在顫。不但在顫,而且在不斷上升上升浮出水麵的部分越來越多。
他終於發現了,這不是一座島而是潛伏沉水在深潭中的一個龐然大物是那隻妖獸的背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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