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涉見有殺昏了頭的修士想衝進去,忙高聲喝道:“不能進去!這一定是甕中捉鱉之計!裡麵一定有更危險的陷阱在等著我們!”
聽他這麼一喊,眾人又猛然驚醒。魏無羨立刻道:“死在外麵也是死,死在裡麵也是死,左右都是死,進去還能拖一拖,你這麼急著讓所有人一起死,什麼意思啊?”
他這話說得雖然很有道理,但因為是他說的,眾人反而更不敢進去了,猶豫著繼續苦苦與凶屍撕鬥。旁人沒了靈力,還能再勉強支撐一陣,聶懷桑卻是等不得了,眾人皆知,他膽小怕事,天賦又差,人還不上進,不好好修煉,被這突生的異變逼得手忙腳亂狼狽不堪,全靠幾個貼身護衛奮力保護才沒受傷,眼看屍群越聚越多,根本望不到儘頭,他忙道:“諸君!你們到底進不進啊?哎呀不管了,你們不進我先進了,不好意思,走走走走走,大家夥趕緊的!”
話音未落,聶懷桑便乾脆利落地領著清河聶氏的一幫門生衝進了伏魔殿,當真是急急如喪家之犬,惶惶似漏網之魚。旁人登時被他這份坦率驚得目瞪口呆。
藍忘機取下背上古琴,弦響震天。可他的破障音再精再絕,終究也隻有一人之力。溫寧見狀,躍下伏魔殿,助他驅趕凶屍,同時還要默默忍受來自這些修士的削刺劈砍、拳打腳踢。好在他沒有痛覺,這才不受影響。
這時,一名方才被放出來的少年道:“阿爹,彆殺了!你信我,進去!我們剛剛才從那大殿裡出來,裡麵沒有什麼陷阱的!”
其餘幾名少年也叫了起來:“是啊,裡邊地上也確實有一個大陣!”
金淩道:“舅舅,進來吧!”
江澄將失了劍光的三毒刺出,惡狠狠地道:“你給我閉嘴!”
罵完卻又有鮮血從他口鼻中流了下來,金淩衝下台階,拽住他就強行往伏魔殿裡拖。江澄這時靈力儘失,十幾歲的男孩子力氣又大,竟然就這樣被他拖了進去,江家的修士們連忙也隨主入殿了。恰好聶懷桑的聲音嗡嗡地從空曠的大殿裡傳來,大喜道:“諸君!都快快進來吧!這裡邊裝個幾千人不成問題!哪位前輩進來幫忙補補地上這個陣法?我不會啊!”
聽到他最後一句,所有人心頭都是兩個大字:“廢物!”
藍忘機指不離弦,抬頭道:“叔父。”
藍啟仁原本並不想進殿,他寧可一個人在外廝殺到最後一刻。然而,此時他並不是一個人,還有許許多多的藍家修士和交由他指揮的金家修士,廝殺的主力也不是他。他不願罔顧這些門生的性命,有一絲生機那便要抓住一絲。
他不去看藍忘機,舉劍喊道:“小心入殿!”
至此,蘭陵金氏,姑蘇藍氏,清河聶氏,雲夢江氏四大世家都進殿了。有他們帶頭,剩下的人都立刻決定不再負隅頑抗。即便萬一殿中真有什麼洪水猛獸、妖魔鬼怪,前頭也有四個高個子扛著,連忙蜂擁而入。
最後隻有秣陵蘇氏那一批人還沒動作。魏無羨道:“咦,蘇宗主,你不進去嗎?很好,那你就留在外麵吧。不過大家不是都沒了靈力嗎,你留在外麵,豈不是送死?勇氣可嘉。”
蘇涉掃了他一眼,嘴角抽了抽,也帶著門生們進殿了。
伏魔殿很順利地容納了這千餘人。千人的喘氣、急語、惶惶之聲在空曠的大殿之中回蕩不止。藍啟仁一進去,便走到聶懷桑身邊,在他殷切的期待目光中檢查了地麵上陣法的殘缺之處,果然是年代久遠,當下割破手掌,以鮮血將陣法補上。
溫寧守在台階之上,將靠得最近的幾具凶屍擲開。陣法一被補上,那些走屍便都仿佛被擋在了一道無形的屏障之外,暫時衝不進來了。
魏無羨等藍忘機收起了琴,這才和他一起緩緩走入殿中
。進入大殿中、剛剛鬆了一口氣的修士們看到這一黑一白雙雙布下台階,一千多顆心立即又提了起來。
誰都沒料到,竟然會是這麼個下場。他們明明是來圍剿夷陵老祖的,現在卻反倒被圍剿了一樣,還要躲進夷陵老祖的主殿才能苟延殘喘一刻。
藍啟仁補完了地上的陣法,站到人群之前,擋住了這兩人的去路,昂首挺胸,就差張開雙臂攔住他們了,一派魏無羨敢破壞陣法就拚了這條老命和他同歸於儘的架勢。
藍忘機道:“……叔父。”
藍啟仁心中失望之情未過,一時半會兒,仍是不想看這個從小教到大的得意門生,隻看著魏無羨,冷冷地道:“你究竟想如何。”
魏無羨在台階上坐了下來,道:“不如何。既然你們進都進來了,那我們不如聊聊天。”
聽他在這種場麵下,口氣仍輕鬆得半點肅穆也無,藍忘機搖了搖頭。但也和他一起坐了下來,將古琴橫在腿上,緩緩奏起。
見藍忘機奏琴為退魔陣法助力,藍啟仁略感安慰,心道:“忘機這孩子,還是有分寸的,唉……”
他這才看了一眼藍忘機,見他在此種狀況下,依然從容不迫,風度儀態分毫不墜,白衣一塵不染,抹額也佩得整整齊齊,忍不住習慣性地暗暗讚賞自豪一番。然而,他又看到了坐在藍忘機身旁的魏無羨,一身黑衣格外刺眼,總覺得他再坐近點,就要把藍忘機的白衣染臟了,這股自豪之感當即轉為憤怒之意。他衝魏無羨喝道:“我們與你,沒什麼好聊的!”
魏無羨道:“怎麼會沒什麼好聊的?我就不信,你們難道不想知道自己怎麼會突然失去靈力——喂,都彆露出這樣的表情,知道你們肯定又想賴到我身上。天地良心,魏某可沒這麼大本事,神不知鬼不覺就讓你們所有人都中招了。”
雖然仍有人口頭嘴硬不服,但也有一些人心想:……這倒是實話。
麵麵相覷間,魏無羨又道:“我猜你們過來圍剿之前,一定沒來得及先聚起來吃頓飯,所以應該不是中了什麼毒。”
當然,也從未聽過有什麼毒能讓人突然靈力潰散的,否則這種□□一定早就被多名修士重金求購、傳得沸沸揚揚腥風血雨了。此次來的修士中有不少醫師,抓過幾人探了一陣,那幾人低聲追問道:“如何?如何?這靈力的潰散是暫時的還是永久的?!”
這個問題立刻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力,無暇去警惕魏無羨如何了。畢竟若是靈力徹底潰散,再也回不來,那就等於廢人一個,那真是比死在這裡更可怕、更讓人痛苦的後果。幾名醫師快速討論一陣,道:“諸位的丹元安好未損,不必擔心!該是暫時的。”
江澄聽說是暫時的,這才暗暗鬆了口氣,接過金淩遞給他的手帕把臉上鮮血擦淨了,又道:“暫時?暫時是多久?什麼時候能恢複?”
一名醫師道:“……恐怕……至少一個時辰……”
一個時辰?
眾人紛紛抬頭,去望殿外圍得密密麻麻水泄不通的凶屍群,數目並不比他們這次來的活人少。個個都直勾勾地盯著人頭躦動、陽氣翻湧的伏魔殿內部,根本不舍得離開半步,在外摩肩接踵地徘徊蠕動,仿佛隨時會衝進來。腐臭之氣濃烈撲鼻。
至少一個時辰才能恢複靈力?地上這個廢棄多年、被臨時補好的殘破陣法,都不知道能不能支撐一個時辰!
況且,夷陵老祖此刻就和他們處在同一空間,雖然不知為什麼他尚且沒動手,也許是貓捉耗子一般要玩兒夠了、嚇夠了他們才殺,但誰都不敢保證他不會突然暴起。
他們的目光這才重新聚到魏無羨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