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無羨低頭道:“嗯,他休息了,我出來隨便轉轉。”
溫寧道:“是出了什麼事嗎?”
魏無羨道:“沒什麼事,明天就好了,繼續趕路。”
溫寧也不多問,道:“好吧。”
魏無羨看著他,心道,其實現在的溫寧也是一樣的。
在如今的這世上,溫寧也是一個流浪兒。一個親近的人、甚至認識的人都沒有,也並不是一個很有斷決力、擅長自己拿主意的人。以前是跟在溫情身後,現在是跟在魏無羨身後,除了這樣,他大概也不知道應該去哪裡,還能夠去哪裡。
但是,他還是一直希望,終有一天,溫寧能找到自己的路。
魏無羨拍了拍他的肩,正要說幾句話,忽然,溫寧的瞳孔急劇縮小,眼白翻了起來。魏無羨立即屏息凝神。
附近有邪祟之物躁動了!
魏無羨沉聲道:“哪個方向?”
溫寧伸出一隻手,指道:“西邊方向,約五百步。”
隻有五百步?應該是他和藍忘機白天經過了的地方,那為何他們當時沒覺察到異象?
魏無羨道:“多少?”
溫寧道:“很多,近百。還有活人!”
事態緊迫,魏無羨朝西街奔去。順著溫寧指出的方向一口氣奔走五百多步,刹住身形,這才發現,這果然是他們白天經過的地方。不但經過了,而且還進去了——正是那家前身是思詩軒的大客棧!
魏無羨抬腿就是一腳,將已經閂起來的客棧大門踹得一聲巨響,喝道:“裡邊有人沒有,開門,醒醒!”
溫寧也是一腳,這一腳,卻把完整的兩扇大門踹得轟然倒下了。
一樓大堂裡黑黢黢的一片,店裡沒客人,夥計們都不用招呼,所以沒有點燈,若不是黯淡的月光透了進來,怕是已伸手不見五指。
魏無羨前腳剛邁進去,便有一股灼熱的氣浪撲麵而來。
這氣浪燙得仿佛置身火海,魏無羨險些被逼得倒退出去。定定神,拔出腰間笛子,繼續往裡走。沒走幾步,忽然踢到地上一樣東西。
一隻手猛地抓住了他的靴子,一個滿麵血紅的人大叫道:“熱啊!熱啊熱啊熱啊!!!燒死我了!”
正是白天客棧裡那名脾氣極壞的夥計!
他手中有寒光一閃,魏無羨一腳踩下,踩中了他的右手,這隻手裡持著一把估計是從廚房裡拿來的切肉尖刀。魏無羨正要附身查看他的情況,前方卻忽然亮起幽幽一縷綠焰。
那縷綠焰越來越亮,越燒越旺,最終化成了一個周身都被火焰包裹的人形,隱約看得出來是個男人,張開雙臂,嘶聲慘叫著朝魏無羨踉蹌而來。
這必定是十幾年前在思詩軒裡被燒死的嫖|客。魏無羨冷笑一聲,左手推開溫寧,右手把笛子又插了回去,迎上前去,飛起一腳踹中它腦袋,罵道:“你他媽這個時候出來鬨,找死!”
那東西被他踢了這一腳,整個人形都萎縮了,周身火焰瞬間熄滅。魏無羨踹完之後,稍稍泄了點火,這才想起自嘲一句:“找什麼死,早死了。”
他搖搖頭,蹲下繼續察看那名已經暈過去的夥計。
方才果然不是他看錯了,這名夥計的臉,確實是紅色的。這紅是一種仿佛周身皮膚都被開水煮過的熟肉紅色,而且他還起了一臉的燎泡,看起來駭人又惡心。
魏無羨取出袖中應急治傷的藥粉,拆了五六包往這夥計臉上撒去。藥粉極佳,他臉上的燎泡立刻消退了大半,昏迷中的呻|吟也沒那麼痛苦了。
看見效奇快,魏無羨又想起來,這些藥粉包都是藍忘機給他的。每次他們出發之前,藍忘機都會把各種必備事物整理好,放到他桌上,魏無羨隻需要裝進袖子裡就行。
想到這裡,他忍不住把拆開了的藥粉紙包又撿了起來,一張張折好,收回袖中。
燒死是慘死,這種死法很容易滋生怨靈,然而這客棧裡的殘魂都很弱。如果縱火凶手真是金光瑤,那麼他也一定下過狠手處理它們,才能把火場亡魂的怨氣折磨得殘存無幾。再加上事情已經過去十幾年,所以此地的怨靈們才隻是輕微作祟,隻能引發幻覺、騷擾此地居住者的正常生活,而無法真正地傷人害人。如果它們作祟超出了人的容忍限度,很快就會被鎮壓或者抹殺。不久之前他和藍忘機進到裡麵來的時候,都一致判斷它們不會有多大害處,所以才敢暫時放置,而不是立即處理。
可是,這些原先並不危害人身的怨靈卻在此刻突然之間凶悍程度倍漲,一定是出了什麼變故。“變故”又分為許多種,如可能風水被改變了,或者這附近有其他的凶邪惡煞出世,給它們帶來了影響,或者這間客棧被人設了什麼陣。但,風水改變非一朝一夕之事;如果附近有其他厲害的邪祟出世,溫寧不會覺察不到;客棧若是被人動過手腳,魏無羨更不可能看不出來。所以,隻剩下最後一種可能。
害死他們的凶手,到這附近一帶來了。
這些原本苟延殘喘的怨靈感應到放火燒死他們的人回來了,於是,便被激起了凶性!
排除其他可能,就隻剩下這一種最可信。但金光瑤怎麼會在這個時候,恰恰出現在他雲夢的故鄉?
魏無羨還沒作出判斷,躺下地上的那名夥計忽然爬了起來。
他一站到魏無羨麵前,魏無羨立即看出,這具身體並不是在被他真正的主人操控。
“它”重新抓起了那把切肉尖刀,雙手緊緊握著,閃亮的刀尖對準魏無羨,目光怨毒。魏無羨示意溫寧不動,“它”卻沒有拿刀去刺魏無羨,而是歪歪扭扭地走了幾步,繞過他們,衝出客棧大門,朝一個方向追去。
恐怕是要追凶手報仇去了!
若真是去追金光瑤,那麼他應該還沒走遠。當機立斷,魏無羨對溫寧道:“你知道我和含光君住的是哪個客棧吧?幫我去跟他說一聲,我先跟緊他!”
若不跟緊,說不定轉眼就要跟丟了。不知金光瑤來這裡是要乾什麼,說不定藍曦臣也受製於他身邊,萬一拖得久了,澤蕪君有什麼差池,藍忘機必然也……總之事不宜遲!
那名夥計奔跑的姿勢十分彆扭,仿佛是一個被裙子牽住腿腳的女人在小碎步跑。由此魏無羨判定,附身在他身上的,應當是當年思詩軒的一名妓|女的怨靈。可奔跑姿勢縱然詭異,速度卻越來越快,魏無羨跟了他一程路,約一炷香後,兩人奔出了城,進入了一片森森的古林。
莽莽深林,古木參天。魏無羨緊跟前方身影,頻頻回頭,不知為何藍忘機還沒有跟上來,溫寧去報個信,應該要不了這麼久。再一轉身,前方便出現了隱隱的火光。
就在那裡!
可正在這時,那名夥計手中的尖刀卻突然掉落,人也跌坐在地。
魏無羨搶上前去一看,他臉上的燎泡又起來了,體內的怨靈又激動了。這也意味著,凶手,已經離他們很近了!可同時,這具肉身已經快承受不了這麼大的怨氣了,再讓他跑下去,必然有恙。魏無羨暗罵自己粗心,心急之下竟然險些害了這個普通人,低聲道:“張嘴。”
被附身的夥計當然不會聽他的,魏無羨也沒指望“它”聽話,不過意思意思而已,直接左手掐住了夥計的喉嚨,逼他張嘴,右手翻出一張符篆,塞進他口裡,再手動閉緊他牙關,旋即閃身避開。
那名夥計捂著嘴,臉色青紅交替一陣,片刻之後,突然從口中噴出一道洶湧的綠焰。
綠焰之中,依稀能辨出一個扭曲的女人頭臉,仿佛正在嘶嚎尖叫,一閃而逝,灰飛煙滅。夥計也隨即癱軟地倒在了地上。
看他臉色已不再是像被煮熟了一般的猩紅,回複了正常,魏無羨無暇再去顧他,又拆了一包藥粉撒在他臉上,將這名夥計拖入草叢之後,朝火光之地悄然無聲地潛行而去。
待看清那是個什麼地方後,卻忍不住一陣愕然。
高坡之下,呈現在他眼前的,是一座燈火通明的觀音廟。
觀音廟外站著數名負箭持弓、拔劍在手的修士,著清一色的金星雪浪袍,正在警惕地四下遊走。魏無羨立刻俯下身去,藏在灌木叢後。
讓他愕然的不是這是一座觀音廟,也不是那些蘭陵金氏的修士,而是站在廟宇庭院的那個白衣人。
藍曦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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