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已經不在乎了。
金羨魚隻知道自己隻能抓住這一次脫身的機會。
她起身出門,想了想,又折回屋子裡,對著鏡子打扮了一番。
至不會讓自己看起來太狼狽。
她來到新房的時候,謝扶危與玉龍瑤正在對坐下棋。
兩個人都換了一襲居家的閒適的長袍。
謝扶危白發披散,一身素白的單衣。
玉龍瑤也難得放下了烏發,穿著件單薄的黑袍。
兩人在晨光中對弈,彆有一番寧靜的默契緩緩流淌。
金羨魚闔上眼,深吸了一口氣,快步走進屋。
伸手抹去了棋盤上的棋局。
兩人齊齊抬起眼。
玉龍瑤倒沒有生氣,他看了她一眼,將棋盤上的棋子放回棋簍,指出:“你不該來這裡。”
金羨魚巍然不動,平視著兩人:“放我走。”
此時正值深冬,玉龍瑤看她穿得單薄,麵色蒼白,想了想,站起身,拿了件衣服披在了她肩上,問:“你有什麼與我談判的本錢?”
他的動作極為熟稔自然,言行卻極其分列。
“是以為我還顧念舊情?”玉龍瑤道,“小魚兒,我現在就可以殺了你。”
玉龍瑤留著她性命到現在,隻是因為她能引來謝扶危。
他說不定對她勾引了謝扶危恨之入骨。
金羨魚說:“你這是在遷怒我破壞了你新婚第二日的清晨?”
“你放心,隻要你放我走,我這就會離開,走得越遠越好。”
她嗓音冷靜,不為所動地一遍又一遍強調。
聽著她的訴求,玉龍瑤的麵色卻難看了起來,笑意微微斂去。
“既如此,不如問問謝仙君的意見。”
金羨魚愣了,急迫道:“你……不能讓他決定我的去留。”
玉龍瑤道:“小魚兒,你對謝仙君做的事,哪怕謝仙君要你性命,你也合該受著。”
他言語間將她奚落得一無是處,似乎在指責她根本不配與謝扶危相提並論。
一直未曾開口的謝扶危,這才靜靜地側眸看了她一眼。
“不必,你不必離開。”
溫和的嗓音刹那間就擊潰了她的精神,她的□□,她的一切。
他溫馴的模樣仿佛是溫柔到極致的刀鋒,在告知她,她是錯的,她會改變主意。
在謝扶危脫口而出的刹那間,金羨魚就忍不住皺起了眉,“你明明……明明說過……”
她眼前一片發黑,不是因為悲傷,而是因為她的精神在這一刻已經恍惚。
謝扶危的嗓音好像離她很遠很遠。
“我隻是迷戀你的□□。”
“你的精神庸俗,淺薄,毫無值得人愛慕之處。”
漸漸地,她什麼也聽不見了,隻在黑暗中喃喃自語,一遍又一遍固執地重複。
“我要回家,我要回去……”
她的靈魂在抽離,全身上下迅速冰涼了下來,可惜麵前這兩人未意識到這一點。
這是個漫長的噩夢,
夢中的絕望無時無刻不在縈繞著金羨魚,讓她近乎有種溺水窒息的錯覺。
這個夢裡,她並未像《長生樂》原著所描寫的那樣被玉龍瑤剖開靈府,擊碎神魂。
她死在了謝扶危和玉龍瑤麵前。
這個夢實在太漫長。
金羨魚睜開眼,在床上靜靜地坐了一會兒,還有些不在狀態。
她沒有被夢裡的一切影響心情。這個夢對她而言更像是一個警示,警示她絕不能落入這個下場。
她的目光落在了枕邊的短劍上,劍刃冰冷的觸感讓她安心,更堅定了她反抗的決心。
她目下的處境,比之這個夢裡可謂好出幾倍不止。玉龍瑤明顯對她有了感情,至於謝扶危……她還是摸不清謝扶危在想什麼,她起初以為他是最好攻略的,或許還是太過狂妄自大了。
一整晚沒吃東西,金羨魚有些餓了,她翻身下床,未及梳妝打扮。
目光在屋裡一掃,一籃鮮花嬌豔欲滴,芳香撲鼻,她眼睛眨也沒眨,平靜地將謝扶危送的花連同籃子一並丟到了屋外。
又拿起桌上玉龍瑤留給她的字條。
他要出去一趟,特地下廚替她做了早飯,金羨魚麵無表情照葫蘆畫瓢地丟到了垃圾桶裡。
遲到的愛慕比草還賤。
推開門,金羨魚打算去廚房裡隨便做點兒吃的。
目光卻猝不及防地撞入了一道桂花樹下的青色的淡泊的身影。
修眉長目,抱琴而立,風姿高徹。
半垂著眼,一手去接撲簌簌的落花。
來人聽到動靜,轉過頭來。
金羨魚登時愣在了原地,心臟瘋狂地跳動起來!
鳳城寒!
來的是鳳城寒!!
她就這樣愣愣地與鳳城寒的視線撞了個滿懷。
“金道友?”鳳城寒的目光落在她臉上,秀眉微微皺起。
金羨魚腳步一動,重逢的驚喜淹沒了她,她從來沒感覺鳳城寒的麵容是如此親切。在這一乾變態之中,外冷內熱,有重情義的鳳城寒簡直就像是一縷清新的風!
她不自覺地飛快跑了過去,嗓音雀躍道:“你怎麼在這兒?!”
她的熱情似乎把鳳城寒嚇了一跳。
女眉開眼笑,眼裡爆發出璀璨的光芒,鳳城寒微微一怔,不覺臉熱,窘迫地往後倒退了一步,拘謹地道:“是玉道友通知我來的。”
金羨魚一顆心立刻回落了下去,她皺起眉,疑竇叢生。
是玉龍瑤讓鳳城寒來的??
他這是什麼意思?
從這幾天玉龍瑤的反應不難看出,她將計就計喝下忘情水的確產生了影響。他和謝扶危兩個這對cp甚至為她打得不可開交。
……如果她是玉龍瑤,這個時候再維係那個薄弱的盟約已經毫無意義。
隻是謝扶危實力畢竟太過強悍,他要保留實力無法與他硬碰硬,又或者說,她還沒有重要到玉龍瑤推翻全部籌碼的資格。
如此一來,他肯定又會玩弄借力打力,借刀殺人的技巧。
而鳳城寒無疑是個最好的破局人選。
那鳳城寒會是她逃跑的希望嗎??她要如何規避這個明知是陷阱的陷阱,踩著它做跳板利用它逃出生天?
金羨魚心跳如擂鼓地看向了鳳城寒。
鳳城寒似乎察覺到了她的異樣,“金道友?”
“我沒事。”金羨魚搖搖頭。
她本來想說點兒什麼的,但想了一會兒,又覺得沒什麼可說的。最後隻發自內心的,喃喃地重複了一句:“能在這兒見到鳳道友,實在是太好了。”
雖然沒出息了點兒,但在看到鳳城寒的刹那間,金羨魚她遲疑了。
她不知道要不要利用鳳城寒這個難得一見的好人。
鳳城寒似乎想要問些什麼,但不知為何,又什麼都沒問,隻抿了抿唇道:“道友是要去哪裡嗎?”
金羨魚回過神來,坦然說:“我打算去趟廚房。”
鳳城寒說:“我與道友同去。”
她沒有拒絕的理由,點頭同意了。
就在金羨魚準備動手下廚的時候,鳳城寒卻忽然主動接過了她的活計。
鳳城寒也並沒有說交給他之類的話,而是在一旁幫著她打下手。
她燒水,他燒火。
青年修長的手拿起菜刀來也沒有任何違和感,低著眼的時候,竟然還有些賢惠。
金羨魚發自內心地說:“沒想到鳳道友你還會做飯。”
鳳城寒“嗯”了一聲,頓了頓,補充道:“在十二洞天習慣了。”
金羨魚想了想,深表同情,畢竟攤上了謝扶危這麼個師父。
因為鳳城寒的到來,早飯金羨魚燒得是兩人份的。
其實也就是切了點兒鹹菜,熱了熱昨天的饅頭,又熬了一鍋小米粥。
雖然簡單,不過金羨魚她還是覺得很高興,迫不及待地想要慰藉自己饑腸轆轆的胃。
他們兩個端著碗坐下,鳳城寒已經儘量去避免與金羨魚的目光接觸。
可金羨魚卻好像在走神,時不時就覷空瞟他一眼。
鳳城寒垂下眼,心裡漾開了一陣酥麻,夾雜著細微的疼痛,一跳一跳的。
他偏開視線,卻正好與金羨魚的目光撞了個正著。
金羨魚嚇了一跳,臉色有些紅,忙和他道歉。
鳳城寒不知道她道什麼歉,他不由自主地挺直了脊背,低聲說:“無妨。”
鬨了這一出,金羨魚也不敢再看了,他們兩個頭對著頭,誰也沒說話,悶頭扒飯。
碗吃得都乾乾淨淨的。
小米粥燉得軟糯,在空氣中散發出獨有的香氣。
柴火微嗆的煙味兒漂浮在空中。
但鳳城寒知道,這隻是看上去歲月靜好而已。
他做不到視若不見,不聞不問。
晨光灑落在這間不大的廚房裡,落在鳳城寒眼睫毛上,他像是隻貓,或者說狗,又或者說什麼彆的小動物。
抖抖索索地抖落了眼睫上的光。
眼睛在陽光的照耀下是很暖的琥珀色。
他說:“金道友,師父是不是強逼於你了?”
謝扶危帶著金羨魚離開之後,他就有種不祥的預感。
他本來不願想象,畢竟這件事太過驚世駭俗。
他這些日子一直在追查金羨魚的蹤跡,卻好像有人有意將她的蹤跡抹去了。
直到玉龍瑤送信給他,
鳳城寒才知道,他必須要帶金羨魚走。
窗外的麻雀撲騰了兩下,它生著毛茸茸的栗色腦袋,白臉黑斑,兩粒豆大的小眼睛盯緊了屋裡兩人。
它想起早上被金羨魚丟到了垃圾桶裡的早飯,又看了眼麵對鳳城寒笑得眉飛色舞,掩蓋不了高興和輕快的金羨魚。
麻雀的尖喙理了理翅膀,蹦躂了兩下,麵無表情地吃掉了飛到麵前的昆蟲,兩粒烏溜溜的小眼睛竟然顯露出點兒冷淡來。
這不得不說是個驚喜。
他引鳳城寒來破這個局,未曾想又是引狼入室。
他曾經棄之如敝履的妻子,究竟在暗處還藏在多追求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