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第 77 章(2 / 2)

他心底或許還是有不甘的。

鳳城寒閉上眼,呼吸間胸膛微微起伏,手指僵硬得幾乎握不住玉簡。

師尊、寒宵、弄道友……

隻是,為什麼,為什麼不願多看他一眼,哪怕一眼。

天星漏,大微議事堂。

危梯入冥,天風拂簷,懸星為燭。

堂內分列數把椅子,坐著如今天星漏玉氏從本家到各支脈的話事人。

此時會議剛剛結束,眾人的目光有意無意地落在末位的黑衣青年身上。

察覺到眾人的視線,玉龍瑤白嫩的臉上露出了點兒無辜,坐得更為端正,乖乖地將兩隻手擱在桌子上。

身為玉氏並不起眼的旁支庶子,這位陰陽星君這些年來晉升得速度快得令人咋舌。剛剛更是笑吟吟地左右著會議的進程,在資曆和輩分為大的玉氏,玉龍瑤不知天高地厚的行為惹得不少長老心生不快。

“星君短短數年就能有如此成就,可謂英雄年少。”說話的是一個須發皆白的玉氏長老。會議結束,對方以一種閒話家常般地態度關切地讚歎。

玉龍瑤不假思索道:“還要感謝族中長老多加栽培。”

玉氏長老和藹笑道:“你如今地位不同往日,出門在外更是代表著我們玉氏的臉麵,這一身行頭也該重新置辦了。”

他說話間,目光有意無意地落在玉龍瑤他稍顯破舊的黑色罩袍與牛皮靴上。

“尊夫人難道不曾為星君多備上幾身新裝?”

玉龍瑤已隱隱感覺到些許不耐煩,但他很好地掩飾了這一點,莞爾笑道:“內子愛玩,這些日子並不在府上。”

話音剛落,他便察覺到大微堂內轟然一聲,議論紛紛。

玉龍瑤臉上微露困惑之色。

眾人的目光似乎都落在了他身上,眸光閃動,神色各異。

玉龍瑤心裡異樣,麵上不顯。

那位玉氏長老笑容顯得真誠了不少,他扭臉衝左右笑:“說起來,洞真仙君近日傳言,諸位道友可曾聽聞?”

眾人都表現出了恰到好處的興趣,唯獨玉龍瑤。

“……陰陽星君?”

玉龍瑤回過神來,一點兒沒表現出不合群的不自在,臉不紅心不跳地微微一笑,定定地說: “我不感興趣。”

須發皆白的玉氏長老:“彆這麼急著否認,這件事與星君可謂緊密相關。”

玉龍瑤不置可否:“是嗎?不過我與那位洞真仙君早已分道揚鑣。”

“……星君與洞真仙君不是一向交好?”那位須發皆白的玉氏長老露出個驚訝的表情,神□□言又止。

玉龍瑤知道對方不安好意,也篤定不論他說些什麼都絕不會動搖到他的心誌。

“有什麼話長老不妨直說。”

玉氏長老斟酌著問道,“若我未記錯,尊夫人似乎姓金?”

玉龍瑤臉上的笑意漸漸淡去:“長老這是何意?”

玉氏長老將袖中的玉簡遞了過去,“星君且看吧。”

“就在昨日,有人瞧見尊夫人與洞真仙君同遊蓬萊學宮,同寢同食,舉止親密。”

“我想,尊夫人恐怕不止是愛玩?”

他一字一頓,似乎是有意將玉簡上的內容公之於眾。

眾人或同情、或幸災樂禍、或漠不關心的目光,如有實質般地落在了玉龍瑤臉上。

那是看一個被蒙在鼓裡的丈夫的悲憫的目光。妻子紅杏出牆,傳得漫天風雨,人儘皆知,他卻還要從旁人口中得知原委。

說什麼馭使陰陽,通徹天機,倒頭來不過是個徹頭徹尾的笑話。

玉氏長老觀玉龍瑤神色,貌似真的對此事一無所知,心下意外,又忍不住多了幾分微妙的快意情緒,訝然道,“星君難道真不知道這玉簡上的傳聞?”

眾人的注目下,玉龍瑤這才從玉簡上抬起臉來。

當中有人嗤笑,玉龍瑤竟也微微笑起來。

“你笑什麼?”那玉氏長老愕然。

玉龍瑤:“我自然是笑長老天真如稚子,無中生有的謠言,長老竟也相信嗎?”

須發皆白的玉氏長老笑了一聲,“俗話說得好無風不起浪,星君這些日子忙於族中事務,可千萬要小心內宅失火。

“星君方才說早就與洞真仙君分道揚鑣?難不成是洞真仙君有奪妻之仇——”

他的話沒有說完,因為玉龍瑤又對他笑了一笑。

這與方才的微笑又不同。

是麵無表情的笑。

這位玉氏長老喉口不由一緊,感到一陣冷徹心肺的毛骨悚然。

……這就夠了,他心道,狗被逼急了還會跳牆更遑論被眾人當作玩笑賞玩的人。

會後,玉龍瑤遲遲未曾起身,頭頂倒懸的星燭流光熠熠,落在他鬢發間。

他靜靜地獨坐在桌前,麵無表情地端起桌上的酒杯,晶瑩的酒液倒映出自己蒼白的麵容。

一直以來,玉龍瑤的身上都有個隱蔽的,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弱點。

高高在上的人,很難接觸到生活中那些荒唐、醜陋、一地雞毛。

鬩牆、出軌、斤斤計較、同床異夢、同室操戈。

這幾千年來,他錦衣玉食,胡作非為,恣意妄行,養尊處優。他的修為足夠他隨心所欲,他的生活是一座象牙塔。

他何曾被比較被舍棄,被當做取樂的對象,被拖入生活的泥沼?又何曾受過如此奇恥大辱?

手中的酒杯不堪重負,“啪”地脆響,四分五裂。

酒液淋漓地浸透了那件破舊不堪的黑色罩袍。

玉龍瑤漠然地看了眼鮮血淋漓的手掌。

這些都不重要,他都可以置若罔聞,視若不見,最重要的是,她偏偏找了條奴顏婢膝的狗,他到底哪一點不如謝扶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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