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金羨魚和玉龍瑤這百年來, 第一次雙方認真地交手。她此前不是沒和玉龍瑤喂過招,但那時候多以玉龍瑤指點她為主。
這一次,玉龍瑤不再指點, 不再容情,他神色淡淡,下手卻狠辣果決,以取她性命為先。
方才與謝扶危的交手,已經消耗了他絕大部分的真氣, 他如今無法再驅使為數眾多的鬼神。
他隻用劍。
那把隕星劍其實算不得什麼神兵利器, 但經由他手使出來卻危機四伏。
玉龍瑤衣衫一閃,腳下踏出乾坤八卦的陣法, 身形變化莫定,或至鼎位, 或至無妄。
隕星劍無聲無息,無影無形, 這一刻他似乎與這潺湲的流水,遠寂的秋林融為了一體。
沒有人能通過氣機的變化察覺到他下一步的動作,察覺到劍光會從哪一叢樹葉, 哪一塊怪石, 哪一朵野花中閃現。
因為這一刻,他已經臻至“合於天道”的境界。
金羨魚心裡很清楚,她的乾坤八卦陣法就來自於玉龍瑤親授, 論起奇門遁甲,乾坤八卦,她遠不及他。據說八卦共有40320種變化,縱觀整個大仙洲,唯有李龍虎和玉龍瑤是唯二能將這4萬多種變化都爛熟於心的。
跟著玉龍瑤的步調, 她耗也會被他耗死!
金羨魚不假思索,足尖一點,轉身向東一路狂奔!
玉龍瑤當然不會放她離去,緊躡其後。
有這麼個大殺器在身後緊追不放,無疑是極為挑戰人生理和精神的雙重極限。金羨魚心很沉靜,並不恐懼,或者不敢恐懼。畢竟心態也是十分重要的一環,自己都不相信自己能贏那還有什麼打的必要?
胡大山與鳳城寒也在此時趕到。
“是夫妻?”將肩膀上的衛寒宵墊了墊,胡大山扶著衛寒宵,瞠目結舌道。
“師父。”鳳城寒走過去,低聲說。
謝扶危移回視線,輕輕嗯了一聲,垂下了眼。
二人此時心係金羨魚,說罷,此時都不再多言。
鳳城寒一顆心奇異地安靜下來。
好像站在謝扶危麵前論起金羨魚竟也沒什麼。比起明裡暗裡的爭風吃醋,暗流湧動,至少,此刻他們的心都是一樣的,都希望她能贏,然後活著回來。
都說一日夫妻百日恩。這一刻的玉龍瑤卻並不似顧念舊情的模樣,飛掠追逐間,劍光飄然而落,如逐星般將金羨魚籠罩。
星子一顆接一顆迸出,裁作北鬥璿樞。劍光如銀河疊浪,星鬥搖動間,如果仔細留意,就能察覺到這一顆又一顆的星星,竟成天上星鬥之勢,又是陣法!
陣法套著陣法,步步之間,殺機四溢,成千上萬條的神識如絲線牽引,伺機刺入她顱內。
這些星子閃爍在她頭頂,星光籠罩下,金羨魚急摧內勁,緊抿著的唇瓣彰顯著她內心的不平靜。
所幸尚有三清宮相贈的劍器助她抵擋神識無孔不入的侵襲。
她避鋒藏銳,且戰且走,如飛鳥般縱身翱翔,直墜。
直墜入崖底。
玉龍瑤人也飄起。
自始至終,他的姿態都甚為優美好看,像是粘在金羨魚肩膀、發間的一瓣落花,一片樹葉。
“我們之間當真要如此嗎?”玉龍瑤忽地問道。
他微笑,話是這麼說的,卻陡然提氣縱身掠出去!
同時斫動劍光,撲向金羨魚!
崖底下墜的過程中,他竟然還能快!
更快!
終於,兩個人齊齊砸落在崖底!
鏘!
就在墜地的那一瞬間,兩人未加思索,同時向對方撲出殺招。
劍身相撞,明亮的火花同時閃爍在兩個人的眼底。
那一刻,玉龍瑤清楚地從金羨魚的眼裡看到了堅定的殺意,他想,他應該也是如此。
勁力傳出,兩人回劍圈轉,各自飛身而起,又一齊落地。
但玉龍瑤的身形卻慢了一拍,這並不是因為他不如金羨魚敏銳,而是在落地前,他已經察覺到了不對。
這是一種直覺,一種預感,有時候它能救修士的命。
玉龍瑤臉上神情微一凝滯,難得露出了點兒不安,轉瞬之間!
轟隆一聲巨響!
白光鋪天蓋地地吞沒了萬物,也同時淹沒了他和金羨魚。
萬雷齊發,雷光照亮了玉龍瑤清秀的,錯愕的麵容。
轟轟闐闐的驚雷,以極快的速度蔓延數百裡。
百裡之內,電光大作,狂矢亂舞,挾毀天滅地之威向崖底砸下,崖壁傾塌,亂石飛走。
如果問修士最怕什麼,答案一定是天雷。
哪怕到了玉龍瑤這個境界,對上天雷也要退避三舍。
畢竟修仙本為攫奪靈氣,逆天而行,天雷更似天道的審判,是修士不論如何也逃不過的一劫,輕則境界跌落,重則灰飛煙滅。
霹靂聲中,玉龍瑤已經難得有過這種可怕的感覺。
雖然當日人麵豹由他操縱,但他畢竟沒有直麵過天雷。更不要說此地的天雷比微山秘境中威力更甚。
不是九道,九十道,九百道,而是九千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