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著玉龍瑤墜入火山口, 被岩漿吞沒,金羨魚心神一鬆。
天知道玉龍瑤到底有多難殺,單靠人力絕無勝算, 她之前甚至還想象過天降隕石砸死丫的。
多日以來驟然緊繃的神經驟然鬆弛,緊跟著而來的是一陣頭暈目眩,疲倦如排山倒海般湧來,金羨魚眼前一黑,倒在地上失去了意識。
她的胸口不再起伏, 伴隨著玉龍瑤的隕落, 她同時失去了呼吸。
謝扶危與鳳城寒趕到的同時,一眼就看到了倒在地上, 雙眸緊閉,毫無聲息的金羨魚。
氣力耗儘, 她死了。
如同被人憑空給予重擊,鳳城寒許久都沒能回過神來, 大腦嗡嗡作響,血液近乎冰凍。
胡大山錯愕地看著眼前這一幕。
“怎麼會這……”
鳳城寒已經走到了金羨魚身邊,他摸到了她冰冷的肌膚, 不再跳動的心臟, 停滯的鼻息。
鳳城寒下意識地想要張口說些什麼,但嗓音喑啞以至語不成調。
這一次不是流言蜚語傳她殞命,金羨魚她真正地, 在他麵前失去了呼吸。
鳳城寒不知道是什麼支撐著他,輕輕幫她捋順了頰側淩亂的發絲,整了整殘破的衣角。
他不久前方才決心直麵自己的內心。
他喜歡金羨魚。
他曾經刻意地保持距離,他有意識地循禮冷落,她應該都看在了眼裡。而等他突然從這次流言蜚語中了悟了一切, 流言成真,現實卻給了他迎頭痛擊。
“金……”貼近耳側的唇瓣動了動,這一次還是終於遵從本心,越過了所謂的人倫禮節,說出了曾在心裡反複呢喃過的字眼。
“……小魚兒。”
說完,他一手握住她業已冰冷的手掌,側過頭安靜地等待著對方的回應。
可惜已經無人應答。
鳳城寒的呼吸瞬間都慢了下來,冰冷的血液不再流動,攥著她的手掌幾近脫力。
一雙手卻從他懷裡接過了金羨魚,鳳城寒微微一怔,對上了謝扶危的視線。
謝扶危眼睫一顫,靜靜地將金羨魚抱在懷裡,仔仔細細撣去了她臉上的塵埃。
臉上的神情說不上如何悲痛,是一種溫淡的寧靜。
“我等了百年的時間。”謝扶危似乎察覺到了他的想法,頓了頓,心平氣和地說,“不過是下個,下下個百年。”
所以,沒什麼等不起的。
小拇指似乎還殘留著不久之前的餘溫。
謝扶危輕輕垂下眼睫,小指微微蜷縮,勾了勾金羨魚的指節。
灰白色的火山碎屑飄落在他發間,像一場亙古不化的灰雪。
他將用數百年的時間繼續追逐,等到她實現諾言的那一日。
“所以,金仙子這便香消玉殞了?”
“誰知道呢,洞真仙君到現在還在十二洞天等著呢。這是去過十二洞天的人親眼所見的。”
那位洞真仙君日日夜夜,跪坐在洞府內,一邊等待,一邊潛心修煉。
頭發已經長得很長很長,越過腳踝。
鋪在地上就像一條蜿蜒的銀色的河流。
“怎麼還在等著?不是說金仙子的屍身被三清宮帶回去了嗎?”有人訝然問道。
據說當日,有三清宮弟子在謝扶危帶走金羨魚屍身前及時趕到。
“這是金道友生前的遺願。”那位三清宮弟子道,“道友曾與掌教約定過,若她回不來,還望能將屍身帶回三清宮。”
有人質疑道:“咦?她不是崆峒子弟。”
“說不定是因為雲逸子戚由豫。”
“雲逸子和金仙子又是什麼關係?”
“說是好友,但個中關係,恐怕也隻有戚由豫心裡清楚了。”
“無救仙君衛寒宵,道門君子鳳城寒,陰陽星君玉龍瑤,洞真仙君謝扶危,還有個雲逸子戚由豫,都是她裙下之臣,那位金仙子當真如此美貌?”
據親眼見過符禺秘境那一戰的人說,當日衛寒宵醒來之後,身形晃動了一下,抿著唇,怔怔地好半天都沒能回過神來。
醒來就聽到了金羨魚隕落的消息,衛寒宵當日的心境不得而知,一雙鴿血紅的眼,又冷又平靜。之後便什麼也沒說,垂下眼回到了小仙州。
如今衛寒宵已是大小仙洲赫赫有名的無救仙君,卻依然和鳳城寒、謝扶危一樣,在等著一個不可能回來的人。
而鳳城寒自從那日之後,便離開了十二洞天,遊曆於大仙洲各地,以腳徒步丈量每一寸山河土地,一邊懲惡揚善,尋找解救之法。
曾有人道遇妖獸,聽聞琴音錚錚,抬眼看到那位道門君子,垂眸抱琴而立。
抬起眼時,那對上了那雙如雪如琉璃般的淺褐色雙眸,對方隻是略一頷首,不等感謝,便又消失在了林間。
另一人笑道:“那是你沒親眼見過,我當時曾在太微大典僥幸見過一麵,那時……”
這是位於高原附近一處喧鬨的茶肆,
茶肆僻靜的角落裡。
一個須發皆白,粗布麻衣的老人收回視線,笑道:“我前幾日為你尋來的東西,你可用過了?”
如果有三清宮弟子在此,定能認出來這鶴發童顏的老人正是李龍虎無疑。數年前,乾坤真人李龍虎將掌教之位傳給門下大弟子周素履,便離開了三清宮飄然遠遊。
金羨魚眨眨眼,端起麵前的茶杯抿了一口,嘟囔道:“還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