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食節過後,莫文遠便一心撲到製糖上,慧遠師傅知道他急迫,將大興善寺天竺僧人的名單整理出來,給他一份。
輕飄飄的經折本送到他手上,正麵反麵都寫滿了字。
現在,寺院的藏經閣中雖還是卷軸居多,但這兩年新增添的經卷卻都是經折本,相較於製作時要耗費大力的手卷,經折本無疑更便於,也能容納更多的內容。
去歲起,上疏至聖人的書冊統一使用經折本製式。
卷軸製作工藝相對複雜隻是其一,更重要的是,一卷容量太少。抄書者為了方便書寫,在寫字時都是將卷軸完全展開,攤在書桌上,若卷軸中紙太長,便會從桌上滾下來,拖在地上,汙染紙張。再加上卷軸中軸心重量遠遠大於經折裝的外殼,隻要使用過的都知道何種更方便。
其實線裝的本子翻看比經折裝還要方便些,然雕版印刷術在國內推廣沒幾年,尚未輻射到偏遠地區,會雕版的匠人也不夠,算上刻板與印刷的過程,經折裝無疑更適用。
慧遠見他得到名冊後迫不及待打開,囑咐道:“天竺的僧人晨鐘暮鼓,研讀經書,糖又是身外之物,少有人關注。”
“況製糖術不同於其他小技,即便知道,也不方便說與你聽。”
莫文遠當然知道慧遠和尚的意思,這年頭技術才是最寶貴的財富,許多經營多年的店鋪都是守著一個方子世世代代傳下去的,像是光德坊內賣醋的店,不同其他醋店,他們有種以白酒酒尾發酵而成的醋,幾代下來也隻有他們家人知道如何做。
他道:“我省的。”
莫文遠很清楚,他找那些僧人的目的並不是求得製糖技術,而是先進行田野調查,判斷天竺的製糖技術究竟發展到了什麼程度,除了從慧智師傅口中打探而來的紅糖之外,還有沒有彆的糖,比如說冰糖白砂糖之類的。
他心說,就算不知道那些糖的做法,他也可以尋找西市上的天竺行商,尋得蔗糖,又說不定假以時日,他也能同玄奘西行一樣,前往印度諸國,把蔗糖提煉方法“取”回來。
當然,這些都是後話。
……
接下來幾日,大興善寺的僧人總能看見莫小郎君背著他標誌性的報童包,左手一支小毛筆,右手一本線裝的筆記本,一邊聽深目高鼻的僧人說話,一邊在本子上奮筆疾書。
天竺人的長相與唐人有所不同,五官輪廓較深,有的膚色偏棕,有的膚色偏白。他們說漢話的水平也不儘相同,有的來唐多年,漢語流利,有的卻僅限於書麵交流,說起來怪裡怪氣,夾雜天竺的詞彙。
好在莫文遠在寺廟中也學了點笈多文,能夠聽明白他們的意思。
笈多文是梵語的變種之一,相較於已有千年曆史的古梵語,這種語言能夠用切音的方式注音,故而在僧人中流傳甚廣,據說玄奘法師西行前學的就是笈多文,出於對唐玄奘說不清道不明的敬畏之心,莫文遠也學了點這種語言。
“也就是說,除了紅糖之外,還有大塊的糖霜?”
“是,白色糖霜多見,我曾見醫者以其入藥,治療疾病。”
“糖塊大概有多大?”
年輕的僧人比劃一下:“大至半個手掌,小則同小指頭大小相似。”
莫文遠手上飛速紀錄,心裡也很有成算,天竺的製糖技術比他想象的還要發達點,除了紅砂糖他們甚至還做出了冰糖。
他誠懇道:“如果我想要買點糖霜與紅糖,要去哪買?”
年輕僧人愣了一下道:“我不確定,你可以去西市看看。”他道,“很少有商人會帶他們來長安,唐國有自己的煉糖技術,他們無法把糖賣出好價錢。”
莫文遠聽了之後心下有點失望,在道謝後,就回去了。
……
在進行完大興善寺糖類田野調查後,莫文遠並沒有急著搜羅西市上每一家天竺商人經營的店鋪。李三娘組織了一場家庭會議,他得回家參加會議。
寒食節結束過後,李三娘並沒有留在長安,她去了一趟洛陽,進行了為期半個月的考察。
長安洛陽中的路被稱為兩京走廊,此時洛陽雖還沒有武則天當政時期繁華好比長安,卻也是全國第二的大都市,許多世家大族都紮根於洛陽,城市中百姓的消費水準不低,商業繁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