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君們一聽那還得了?就像是忽然被捅炸的馬蜂窩,他們一個個如同蓄勢待發嗡嗡嗡的馬蜂,都湊到竹筒子周圍盤旋,酒在他們已經已不是尋常物了,是精金粹玉,是瓊枝甘露,是灌頂的醍醐,吃了以後他們就能飄飄欲仙。
莫文遠就跟沒看見他們迫切的眼神,又變戲法似的從包裡拿了竹杯子。一根竹節做一杯,層層疊疊套在一起,方便攜帶。
清亮的酒液緩緩流入杯中,王蔚先嗅其香味,再仔細品嘗,秋日菊花涼爽的滋味順著喉管一路滑進胃袋。
他閉起眼睛仿佛能感覺到秋日微涼的風吹拂他的臉龐,千萬朵菊花綻放,他們不同於搖曳的荷花,不似豔麗的牡丹,自有番閒情逸致。
登高遠望,吹風賞花,同菊花酒再配不過。
喝了點酒,眾人的話匣子就被打開了,不少人攛掇著莫文遠講他西行見聞,而王蔚則是盯著問洛陽城的雜貨鋪何時可開。
“此事尚在籌備之中。”他歎口氣道,“開店本不是甚大事,然店中人多手雜,難以管理,就譬如長安城中店便有任俠看護,然在洛陽等地,人生地不熟,可不就麻煩了?”
王蔚聽後簡直要拚命搖擺莫文遠的肩膀,你找我啊!找我啊!我多少也算個地頭蛇這種事情還能不幫你解決了?
但他萬萬不會如此失態,故端正坐姿對莫文遠誠心道:“若是此事,我到能幫點小忙。”
莫文遠萬萬沒想到,出來一趟還能有這等收獲,他再次感歎社交與交朋友的重要性,與王蔚就此事談起話來。
……
重陽節後不久,李三娘就順勢去了洛陽,行那置辦店鋪一事,而莫文遠就被留在京師,一是麵對讓眾人避之不及的媒婆狂潮,二則是處理自己的西行見聞。
他先前說想要把《天竺美食行》整理成書冊出版並不是隨口說說,是真的有此想法,莫文遠好歹是的現代人,而且是個時常自省的現代人。在唐代,絕大多數廚師的菜譜都是保密的,一代一代小範圍流傳,什麼互通有無,基本上是不存在的。他本人很能理解為何這麼做,即便是現代的名菜館也是如此,獨門菜都是不傳之秘。
但這裡有個問題,莫文遠做的菜,一小部分是他研製出來的,以前沒有過的,但是絕大部分都是從現代習得的,就比如說事紅燒的做法方法,且彆說是大廚,計算是任何一個人一個家常菜館,都是會用的。
將這些大眾的,一代一代積累成的知識做私人之用,以此超過眾人,任何一個有良心的人都是過意不去的,縱使有些吃食的做法,一些烹飪手法實在是無史可循,隻能借他之名頭娓娓道來,那也比私藏著,將大眾的社會資源做私人之用來的好。
他在整理《天竺美食行》的同時不斷增增減減,加入了許多他認為應該為人所知的新的內容,因增添太多,寫的速度也不是很快,明明幾個月過去,才完成了一小部分。
在他寫書的空檔,傳說中去西域遊了一圈慧智和尚終於回來了,他在見到莫文遠時甚至繃不住臉上的笑容,心說他之前真是找了個糟糕的借口,害得他想回長安買吃食還要偷偷摸摸,改頭換麵。
再見慧智,莫文遠十分驚喜,連忙道:“慧智師父。”
慧智對他點點頭道:“自西域一彆,許久未見,我甚是想念莫大郎,故而一歸長安便來此地。”他的眼神十分正直,沒錯,我就是很想念大郎的……菜!
莫文遠感動極了,心道慧智師父竟如此看重於他,真是讓他受寵若驚,連忙迎進來,給他沏茶。
慧智和尚與莫文遠關係親近,故而他是直接在房間裡招待對方的,在他忙著沏茶時慧智注意到了矮桌上攤開的紙張,湊過去瞄一眼道:“莫大郎此乃何物?”
莫文遠也不避嫌,直道:“乃是我在天竺一路的見聞。”
慧智和尚或者說觀音菩薩知道玄奘沿途走沿途寫文章,文章彙集成冊,被定名為《大唐西域記》,他心道難不成莫文遠也效法玄奘,寫了本冊?
他試探道:“可觀否?”
莫文遠道:“當然當然!”
書還沒有裝訂成冊,乃是一張一張紙疊加得來的,莫文遠做了個紙皮袋,將它們按順序放在袋子中,以免搞錯了順序。
慧智看書的速度並不慢,故而在莫文遠沏茶端茶點時,他就看了好幾張,越看表情越嚴肅,越看表情越嚴肅,等徒弟忙完過後他道:“你整理這些內容,是準備做何之用?”
“當然是彙編成冊,認人觀看。”
“你可知上麵許多內容,在許多庖廚之家乃是不傳之秘?”如何做菜,放多少調味料,哪種野菜可吃,哪種野菜不可吃,香料應該如何搭配,如何能夠拉長菜肴的保存時間,莫文遠正在寫的堪稱一本百科全書,書的中心是菜美味,但圍繞這中心,他不斷向外擴展。正如同一條分支眾多的漫長的江水,有一個共同的源頭,或許是覆蓋著皚皚白雪的雪山上的雪,又或者是其他,在經曆了共同的源頭後,隨著地貌的改變,河流出現了眾多的分岔。
此書的可怕之處在於,他不僅寫了源頭,還寫了分岔,簡直就是吃食界的《齊民要術》,不,不僅如此,上麵的內容比《齊民要術》還要實用。
民以食為天,即便是不追求美味的吃食,掌握醃製烘烤等能夠讓食材存放更長時間的方法,同時此方法還是家家戶戶都可用的,這本書的內容對百姓來說,真是瑰寶。
麵對慧智和尚的疑問,莫文遠回答的姿態很是淡然,他道:“我自是知道,然而那些方法或許對其他人而言為不傳之秘,對我來說卻是生而知之的事。”
“我蒙受仙人喜愛,得此天賦,於我而言此些方法並非是精心研究後得到的,而是上天的饋贈,阿娘從小便教導我不可不勞而獲,雖有些慚愧,然此些方法於我而言,卻是不曾辛勞便得到的。”
“我思忖著,既然天生便得起些門法,總有其道理,孟子曾雲: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我自認非承大任之人,不過上天既然給了我明示,我也是會儘力做的。”
“此些方法中有些可利國利民,我人小言輕,將所有法門傳播得人人得知也不大可能,然‘應儘便須儘,無複獨多慮’,從小事做起,推動其傳播,也非不可,正如同北魏的《齊民要術》現在也常被人用得,能從中汲取經驗,我希望此本書也能起到相似之用。”
便是慧智菩薩,抑或說是菩薩聽見莫文遠此言都被震撼到了,他從對方誠懇的話語中捕捉到了更大的格局,以及想要造福天下蒼生的宏願。誠然,天生負神通之人並不很多,但其中不少人卻都僅願意為自己牟利,在富甲一方卻不願反哺他人的。
並不是說莫文遠沒為自己牟利,但他非壟斷的思想中確實透露著佛家造福眾生的妙思。
他的佛子之名並非空穴來風,即便沒有梯度,但平日裡生活中透出來的平淡思想中卻充滿了禪意。
慧智和尚的表情古怪,似乎是被感動到了,又似乎有彆的想法,許久之後他才感歎道:“此書書成之功績,便是同西天取經的唐玄奘相比都不遑多讓,功在千秋啊!”
莫文遠連連擺手道:“不過就是一吃食相關的書罷了,怎可與玄奘法師相提並論?”
慧智道:“此話卻不大妥當,玄奘法師西天取經,宣揚佛法,帶經書回唐,可充盈人之思,普度眾生,此乃利民之靈。”
“莫大郎此書中,涉及方麵良多,然若書中內容為眾人所知,且不說錦上添花另吃食更加味美,便是其中的種植之法,醃製之法等等,就能令些百姓安然度過冬日,此利民之體。”
莫文遠道:“師父此言真是折煞我了。”但他也沒太把他說的話當回事,充其量就是聽後高興高興罷了。
他卻不知自己一番舉動讓慧智和尚萌生出了甚想法。
……
孫悟空迎來了一名稀客,經常對他避之不及的觀音菩薩竟然趁夜找上了自己,這讓孫悟空都有點受寵若驚。
菩薩道:“你與莫大郎關係好,可知道他寫書一事?”
孫悟空道:“隱隱約約知道。”他又道,“但你若是想知此事,與其問我倒不如去問師父,自西行途中見到師父後,他二人之情感愈發深厚,還經常在一起交流心得。”
談幾次孫悟空也不吃味,如此情況他已經預見多了,師父實在太帥,又太霸氣,很吸引人。
菩薩聽後又去找了玄奘法師,在說到莫文遠的思想過後玄奘點點頭道:“確實,莫大郎向來很有佛性,又掛心百姓,以我之見若以小功德封神,他也該列位其中。”更不要說聽聞現長安有不少人把他當灶台娘娘供奉。
相較於後世,唐代還算是個比較容易封神的時代的,不過是什麼金仙大羅金仙,最底層的地仙門檻是很容易跨入的,菩薩原來不知,然而知道了莫文遠的行為後卻思忖著他怎麼都值得一個地仙的名頭。
在得到了玄奘法師的回答後,他對此的想法更加深入了些,故而彆過諸人,回到大興善寺慧智化身中思考此時。
思考著思考著一不速之客打斷了他的沉思。
“饕餮?”慧智法師驚訝極了,無事不登三寶店,他怎麼來找自己了?
在慧智和尚驚訝的眼神中,咩咩咩叫的大黑羊進入僧寮內,身形一變。
他的人身莫約十幾歲的光景,是個不折不扣的俊俏少年郎,發如潑墨,杏眼有神,氣勢十足。
然而俊俏的饕餮卻乾出了喪心病狂的事,他對著慧智和尚大咧咧往身上某個部位指指,一臉深沉道:“我近日夜間睡夢,此物堅硬如鐵,引得我輾轉反側,夜不成寐,是怎麼回事?”
慧智:“…………………………”
來人,把這騷擾和尚的流氓拖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