孽根是不切了,但大黑羊卻又成了懷揣春意的少女,變成人形時動不動就臉紅,眼神亂飛,小鹿亂撞。
莫文遠也不知他想什麼才變得跟黃花大閨女似的,乾脆當自己什麼都不知道。
他很有番對青春期人的哲學。
大黑羊就算無聊地踢蹄子,都滿腦子糊塗心思,自打看了春宮圖後他就渾渾噩噩,好像明白了什麼,好像什麼都不明白,但優點是可以確定的,莫文遠在他心中更好看了。
他正想著莫小遠怎麼還沒回來,卻忽然聞到了一股霸道至極的臭味,那股味道怎麼說,泔水與屎混合在一起都沒有它殺傷力大,臭得尖銳,像是一把尖刀直接捅入腦子。
大黑羊五官靈敏,差點要被臭味放倒了,他及時切斷了嗅覺。
莫文遠踏臭氣而來,他拉一小車,車上疊放了幾個大箱子,大黑羊咩咩咩道:這是何物。
莫文遠露出難以描述的笑容道:“姑且算是好吃的。”
……
腐乳,是傳統的民間美食,流傳千年,不僅中國人喜愛,東南亞人也經常吃此物。他的做法多種多樣,光大類就有青方、紅方、白方三種,小分支更是數不勝數。
唐代缺辣椒,紅方那是做不得的,而白方的工藝要求很高,最容易做的就是青方,青腐乳就是臭豆腐乳,聞著臭吃著香,很多人都喜愛非常。
中國的豆製品太多,便是莫文遠腦子轉得再快,也不可能樣樣都做了,他僅僅擇其犖犖大者去先做,腐乳此類神物,倒給忘了。
但廚師的腦子動得快,聞到臭味他立刻反應此物為何,和尚們想要將其丟了,他卻不舍,還欲搬回去琢磨一二。
大興善寺到光德坊並不近,一路走,臭味飄十裡。
……
“大郎回來了!大郎回來了!”夥計像是受驚的乳燕,猛地投入食肆,周圍人見他模樣皺眉道,“不就是大郎回來,如此慌忙做甚?”
“他帶了一車物什回來,那味兒……”
話還沒有說完,夥計與店裡得食客都聞到味了,抬手扇風,坐立不安。
“什麼味?”
“好臭!”
“茅房蹚水了?”
恰好趙二娘正好在屋裡,聽夥計三言兩語說了,哪能不知道臭味從哪來?立刻出去對莫文遠委婉道:“大郎,此時尚在飯點,可不方便帶臭物進門。”
莫文遠已經給熏的嗅覺失靈了,聽她這話立刻點頭道:“那我找其他屋安置了。”
他想想覺得無論放坊間的哪棟宅院裡都不大地道,這不是逼鄰裡出門避禍?對做生意的人家危害更大。
想畢他乾脆往城郊推車了。
他家為置業大戶,城郊田地頗多,修有幾間草屋,莫文遠卸貨打開蓋子,隻見豆腐都已變成暗淡的青色。
大黑羊咩咩咩道:這味兒比茅房還厲害,如何做成的?
總不能是放淤泥泔水旁熏吧?
莫文遠笑道:“不過是尋常發酵法罷了,做豆醬時不也有綠毛?”
大黑羊咩咩咩:豆醬哪有這味?
莫文遠笑道:“聞得臭,吃起來或許不錯。”如此說著,他便湊上去細細觀察,他拿出獨屬於廚師的意誌力深深吸一口氣道:“應該還沒發酵好,如果發酵好了,應該會臭中帶香,而不是單純的臭。”
大黑羊咩咩咩咩咩咩咩道:臭中帶香,那究竟是什麼味?
隻可惜臭豆腐乳的滋味並非能用言語形容出來的,莫文遠憋了一會兒囁嚅道:“就是,臭中帶香啊——”
他是個實乾派,伸手撓撓自己的頭發道:“算了算了,還是先做了看吧,到時你吃過便知。”
大黑羊:emmmmmmmm
雖然氣味尚且不如糞土,但若是莫小遠做的,他願意吃!
可以說是非常大的犧牲了!
……
除了從大興善寺抱出來的幾箱臭豆腐外,莫文遠自己也開始培植臭豆腐乳了,這物的做法不算很難,是能夠流程化生產的吃食。
唯一的問題就是,做的時候味太大了。
莫文遠同趙二娘打過招呼後,乾脆把城郊的小木屋作為根據地,建立了一個小磨坊。
城裡來的幫工聽聞是幫莫文遠做工,皆三三兩兩討論此事。
“莫大郎為何將磨坊開在城郊?”
“此次所做怕是機密,非常人可知,故而將磨坊開在僻靜之所。”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那我等豈不是為莫大郎信任?”
“哎,如此我等定要好好回報……”話還沒有說完這些人已到了磨坊周圍,空氣中絲絲縷縷的臭氣鑽入鼻腔,這些人的表情肉眼可見變得遲疑。
這味兒……
莫文遠耳聰目明,聽見腳步聲便從房內出來,長安城郊景色優美,此時已為初夏,桃花、杏花已零落,但樹木茂盛,滿眼看去皆為翠色,地上開滿錦繡花朵,花香襲人。
——本該如此
莫文遠給眾人遞上布巾,指指自己臉上道:“同我一般蒙住口鼻便是。”
眾人照辦後道:“莫大郎,可是茅房未修好?”
莫文遠道:“不是不是,我正在試做種新吃食。”
“那我等之工作?”
莫文遠道:“先做老豆腐便好。”
……
在現代,商家常用老豆腐做豆腐乳,機器製作的豆腐乳固然也能吃,味道卻不是很好,帶著一股鐵鏽味,唐代的所有豆腐都是手工製作的,自然就不存在這問題。老豆腐中豆乳的香氣,是腐乳的精華之所在,隻要發酵得當,臭味就不會太過,相反還能臭中帶香。
在進行了基礎的製作工作後,幫工與莫文遠一起共同製作臭豆腐乳,眾人雖對其氣味將信將疑,但莫文遠說的話還是有很多人信服的,故而眾人一同動手。
莫文遠道:“第一步,是把老豆腐用清水洗淨後,放在乾淨的篦子上瀝水一天。”
瀝乾老豆腐後,莫文遠帶領眾人將其切塊,放置在了大盒子中,盒底鋪了層厚厚的灰,幫工已經習慣在臭氣中乾活,憋聲憋氣道:“大郎,這可是草木灰?”
“沒錯。”
乾淨的布包裹住豆腐,布下麵是層厚厚的草木灰,等把豆腐包好後,再在頂上鋪了層草木灰。放草木灰是製作豆腐乳過程中的精髓,它們能在短時間內吸收豆腐中的酸水,讓做出來的豆腐乳緊實,不容易碎。
最關鍵的是之後的發酵環節,已經變得緊實的豆腐被整塊整塊放入由糯米和稻草製作而成的發酵箱中,隻等長好菌絲。
這種發酵方法用的時間比小和尚無心做到的發酵方式速度要快上許多,兩三天便能成了,故而命名發酵的時間不同,兩種豆腐乳是一起做好的。
不同的方法造就的豆腐乳顏色也不大相同,小和尚無意發酵出來的顏色比較青,而莫文遠做的顏色雖然青,卻要淺淡一點兒,臭氣也不是很重,如果單純挑出一塊,不湊近聞不到很重的臭味。
莫文遠將兩種豆腐乳裝在盤子裡,也不用香料拌,直接在上麵澆了酒,對大黑羊道:“嘗嘗?”
兩枚豆腐被放在白瓷小盤上,在唐代白瓷的價格還是比較貴的,但莫文遠總覺得若不用白瓷裝豆腐乳,就無法細細端詳其有彆於白豆腐的模樣。
清澈的酒液從腐乳頂端向下滴,其中一兩顆堪堪懸掛在邊沿,搖搖欲墜,青色的腐乳質地細嫩,散發著淡淡的臭味,然而在其中,有藏著有彆於一般豆腐的鮮香味,中黑羊盯著白瓷盤上的小塊兒,似在研究甚大事。
在從大箱中分割出來後,臭氣好像變小了。
莫文遠笑道:“現有無一品其味的想法?”
被臭氣隱藏的香味讓大黑羊有點在意,聽見莫文遠的話後,他的心蠢蠢欲動,在經過了思想鬥爭後,他梗著脖子點點頭。
就!就來一點吧!
莫文遠給他舀了碗粥,又給拿了雙筷子,示意大黑羊變成人形,五官臻於完美的青年坐在他身邊,像是一幅畫。
粥與豆腐乳是絕配,筷子尖夾了一小塊青色的腐乳塞入嘴中,一點點碎末在舌頭的碾壓下化成碎末,用入口即化來形容也不為過。
從臭中超脫出的鮮味彌散開口中,那味兒怎麼說,鹹淡適中,又有股尖銳的超脫了其他醬菜的香氣,粥成了實打實的配角,吃一小塊豆腐乳,再喝口粥,口中的鮮味被衝淡,隻留有餘香。
再將小盤中的酒液倒在濃稠的粥麵上,酒中沾染了腐乳經過充分發酵後的鮮,這股味有很強的延展性,粥的清淡之味被破壞了,但饕餮卻一點都不討厭。
一小塊,一小塊,一小塊,不知不覺間,讓他厭惡不已的腐乳卻被吃的乾乾淨淨。
他看著空蕩蕩的盤子,陷入震驚,明明是那麼臭的豆腐,為何如此好吃!
莫大郎:因為是喝粥好伴侶豆腐乳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