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嘉料到回國會有很多需要錢的地方,卻萬萬沒想到,竟然需要那麼大一筆!
她英國帶回來的上千萬英鎊,在寶恒這座即將坍塌的大廈跟前,像是螳臂擋車,已經無力回天。
退一萬步,就算繪真肯在並購合同上簽字,寶恒進入破產重整,公司起死回生,她父親個人名下的三億多債務並不會就此蒸發,她帶回來這筆錢隻能還上三分之一。
“把我爸國內名下所有的財產估值加上,夠還嗎?”令嘉問得小心翼翼。
“大小姐,”陳東禾不忍,“除去給你的部分,董事長名下的所有財產已經抵押給銀行了。”
現在都是銀行的東西。
像是被兜頭潑了盆涼水。
令嘉這個從生下來就沒為錢發過愁,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大小姐,從沒想到自己有一天還會為兩億多人民幣的債務發愁。
她來不及想更多,因為醫院已經到了。
隔著病房的玻璃窗往裡望的時候,令嘉隻覺得自己寧願背上十億、一百億的債務,也不願見父親不得動彈躺在這兒。
她迅速背過身低頭不敢再看。
從陳東禾的角度,隻能見她眼淚劈啪劈啪落在腳麵上,像極了小時候令嘉不願寫作業,被令父在庭院裡罰站的樣子。
“董事長是那天跟繪真的會議結束後倒下的,入院意識還清醒的時候他給自己簽了手術同意書,手術還算成功,命保住了,目前就是不能出聲,動彈不方便,醫生說好好治療複健,以後也許能慢慢恢複。”
陳東禾說完歎氣,“大小姐,雖然董事長並不希望你回來,但是,你能回來真好。”
令嘉最後擦乾眼淚平複呼吸,推門進了病房。
短短幾周內,令父的發根儘是新長出沒被染黑的白色,從意氣風發的中年男人變得脆弱懵懂,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看到令嘉也並沒有特彆的情緒起伏,隻是咿咿呀呀幾聲,吐出了幾個無意義的音節。
令嘉猛地回頭,“我爸不認識我了?”
“醫生說這是由於大腦受損,以後淤血散乾淨,記憶可能會清晰起來。”
令嘉想過任何一種情況,父親可能癱瘓、失語,唯獨沒想過他會連認都不認得自己。
她唇口微動又想哭,好在陳東禾及時打斷她,“大小姐,董事長現在的身體情況,懵懂也許反而是件好事。”
總比腦子清醒卻又不能動彈的痛苦好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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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嘉在病房住了一個禮拜,繪真集團跟寶恒的談判進程終於拖到了不能再拖的地步。
她必須代表她的父親,作為寶恒最大的股東,出席周一最後的談判會議。
“陳助,我的專業是哲學,你讓我說尼采康德,我還有點心得,讓我商業談判去說服彆人,我完全一竅不通啊!”
令嘉頭大,抓緊病床扶手腿軟打抖,不願出門。
這個禮拜裡,她跟著陳特助早出晚歸去爭取大大小小的股東,勸服他們統一陣線堅持資產重組。
可惜樹倒猢猻散,父親這顆大樹倒下後,令嘉才真正明白什麼是人間真實,從前見她恨不得認她做親閨女的叔叔伯伯們現如今一個個變了臉,要不四兩撥千斤雲裡霧裡繞暈她,要不口風模棱兩可不給實話。
她沒把任何人勸服,倒是差點被人勸服,短短的幾天就被這群社會人整出陰影來了。
“大小姐,秘書室給你寫好台本了,你就背下來坐那兒,到哪句按著本子上回答就行,其他人會輔助你的。”
“可他們要不按台本來呢?”
這確實是個大問題,談判桌如戰場,形勢瞬息萬變。
陳東禾端詳了令嘉半晌,提議,“這樣……你到時候披著頭發,戴上耳機,台本上沒有的詞,我在耳機裡告訴你,你就負責轉達。無論如何,得讓繪真看到寶恒的主心骨,不管是對方還是我們自己,隻有瞧見希望,大家才會有信心。”
可見事情確實已經到了最後一步,連陳特助這個最以穩沉見長的人都隻能使用這樣的下下策。
令嘉就算是隻鴨子,也隻能硬著頭皮爬上架了。
寄回國的行李還沒拆,令嘉不通庶務,是個生活白癡,沒了傭人幫忙便完全不知道自己需要的東西在哪隻箱子,翻來翻去倒騰得一團亂,最後隻能臨時從父親的衣櫃拿了件男版西服外套應急。
好在令父身型不大,西服剪裁挺括,肩線流暢,令嘉在裡麵配上泛光的黑色絨麵及膝裙,係緊皮帶收腰。
再搭十寸一字帶恨天高,左右一邊一個流光閃閃的銀質耳鏈,走時裝周大小姐的範兒好歹是出來了。
“怎麼樣,陳助,這麼穿能鎮得住場子嗎?”
令嘉整理著大波浪長發,從臥室走到客廳還是不怎麼自信。
令嘉的外貌隨便偽裝一下,比想象中能唬人。
陳東禾點頭,“非常好,隻要您說話不露怯,就完全是王者歸來的氣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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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家裡到公司,令嘉一路上都在緊張地溫習台詞。
生意上的東西她不懂,隻點亮了背書的技能點,背詞兒是她唯一能努力的部分。
會議室的大門近在眼前。
左右的秘書將門推開最後一刻——
陳助壓低聲,最後一次鄭重叮囑她:“大小姐,您一定得演好這一場。”
“寶恒未來的興衰成敗,全看今天了。”
作者有話要說:大小姐演藝生涯的起點就從這裡開始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