倫敦十一月每天隻有不到小時的平均日照, 儼然已經進入初冬。
英式莊園的綠茵草坪及花園養護得,還是被連綿不斷的陰雨打得它七零八落。
二樓書房室內,文件和酒杯以及各種花瓶擺件散落一地。
窗外電閃雷鳴, 屋子裡卻沒有開暖氣,潮濕的空氣像是比外還要更冷分。
霍普從家中匆匆趕來, 來不及抖落身上的雨水,最先瞧見的這一幕。
傅承致一個坐在窗邊的長沙發上,神寥落在發呆。
他襯衫鬆散, 發也被抓得一團亂, 頹然的樣子把霍普嚇一跳。
聽見地毯出來的腳步聲, 他沒有回,看著窗外喃喃低聲輕歎。
“我一定是瘋了。”
霍普凝神:“您做了什麼?”
“我答應了綁走令嘉的,在明天十二點之前, 宣布退任。”
no——
霍普倒吸一口涼氣, 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險些要以為自己沒睡醒, 還在做夢。
“您認真的嗎?”
“你認為我在跟你開玩笑?”
傅承致反問,霍普立即噤聲, 轉換話題,職業素養新上線:“這樣的意外沒有出現過在我建立的經常性計劃備案中, 時間緊張, 應起來會十分艱難,這場仗很難打贏。”
“我已經通知了提名委員會和法律顧問團隊, 他會負責所有輿公關事務和風險規避。”
傅承致站起來,轉回時已經與剛才的模樣判若。
仿佛軟弱、寡斷、焦慮、痛苦從未在他身上出現過一樣,他新成了那個完美無缺的危機處理機器,精準冷血, 逐一往下吩咐:“我已經讓新聞部門起草了發言稿件,等他發到郵箱,你來做最後的補充校。”
“另外,通知首席執行長十五分鐘之後開始視頻會議,我會在明天的發布會任命他為新的執行總裁,但他必須保證在我退任後,合宜按照原計劃規範的發展進程延續下去。”
“明天開盤之前,我希望得到董事會多數成員的意見表決,確保合宜在外界看來仍然穩定,隻是常規權利輪轉。”
……
一連串的命令下達,就連霍普這樣360度無短板的的金牌助理,也不免覺得腦容量爆炸。
他倉促記下,準備一一執行,轉身前,才猛然想起來還沒彙報最要的事。
“sir,國內我已經派協助警方地毯式排查,各個關卡都在通力合作,相信很快就能找到令嘉小姐的下落,您放心,她不會有事的。”
傅承致低展開紙,在起草信件,不知道有沒有把他的安慰聽進去。
霍普在心裡歎一口氣。
直到書房歸安靜,男手中握緊的鋼筆才稍微停頓。
剛摔過的鋼筆不知道哪出了毛病,墨跡往下滲漏,沿著他的手指落在雪白的紙張上暈染開。
眼前的局麵,比父親去世那年還要複雜,那一次,在他父親去世前已經有草擬的緊急預案排演過,從公布訃聞到宣布就任,一切僅是按部就班,忙中有序。
這個夜晚的無措和混亂,一切僅僅是因為,他任性地順從了自己最**深層的心意,他枉顧合宜數十年的發展規劃,未來不管不顧,放縱了自己不負責任的選擇……隻想要令嘉活下來。
勒索、綁架、敲詐、危急生命的報複……一切在傅承致生活的圈子並不鮮見。
十二歲那年,他的遠房表舅就曾因要和相戀年的女友分手,女友雇凶偽裝成綁架案,並在收到贖金後撕票。儘管傅承致與表舅的關係不算十分親近,但那確實是個不錯的長輩,每次從瑞士到倫敦,風塵仆仆卻從不忘記給外甥帶份彆具巧思的禮物。
傅承致至今還記得,遺被發現的現場照片,男腦瓜正中被開的血洞,腥紅混合著白色漿液。
金錢財富給他帶來了所有,權力地位,也包括桎梏和危險。綁匪電話二次打來時候,傅承致腦子裡閃過的就是表舅那張記憶中慘烈恐怖的死麵孔,從鮮活和善到悄無聲息,隻需要一顆子|彈。
掛掉電話之後,連他自己都忍不住為自己一時間作出的選擇感到震驚,他分明不是這樣的,甚至在最初時,他的令嘉的感僅僅隻是一份膚淺的迷戀。
他應該恩威並施去談判,讓他明白一條性命自己言不算什麼,要麼見就收,要麼滾蛋。
但他最終無法想象同樣的事同樣在令嘉身上發生。
他選擇妥協。
從心理學的角度來講,感同樣還是一筆投資,付出得越多,代價越大,投資象的愛就越深刻,就像天底下的父母孩子,癡男怨女,這是典型的沉沒成本謬誤。
金融出身的傅承致應該比任何都清楚這一點,但性還是決定了他無法將她割舍。
因為他這一生,從未在任何身上傾注過那麼多,他乎給了令嘉自己所有的關注、寬容、耐性,包括時間、精力、愛意和善良。現在,他將為她能活著,付出自己有生以來最大的代價。
—
首都的天已經大亮,出了陽,可惜被遮光窗簾擋得嚴嚴實實。
彆墅內所有都在沉默,等待半天後大洋彼岸的媒發布會宣布召開。
隻有令嘉一個,坐在沙發上聽娛樂頻道的新聞。
在條件被答應的況下,他允許她看一會兒電視。
每個節目、每個頻道都悄無聲息,沒有任何關於她失蹤的消息。
她的心比昨晚剛被綁到這裡時還要複雜不安。
這種不安隨著十個小時期限的臨近,被越放越大。
傅承致還不知道,事實上,隻要他她的安危表現出毫不在意,在他一次提出條件時就否決談判,她這會兒十有**已經被放出去了。但現在,他卻要為一個虛假的交易條件,放棄來之不易的權利,將數年來的經營成果拱手讓。
下午點整,倫敦時間早上十點。
亞洲合宜宣布了售出繪真股份,預計在年底徹底撤離中國市場的消息。
傅承致的一條承諾實現了。
這個消息讓三振奮,沉悶的客廳迎來短暫的放鬆。
令嘉卻也坐不住了,她關掉電視,趁著其餘去弄午飯的時間,和看守她的平商量,“既然你的目的已經達到了,為什麼一定要把他逼進死角呢?”
“這是必要的,我誰也沒有辦法保證他不會反撲,你比我更清楚他的行事手段。”
“我可以保證。”
令嘉從沙發上翻起來舉手,“隻要你現在放了我,我保證在事結束後,他不會找頑石一
分錢的麻煩。”
“那不行,你看起來挺善良的,卻是個騙子,你倆的關係,也跟昨晚和我說的天差地彆,我分辨不出來哪句是真哪句是假,所以你就呆個小時吧。”
平不肯看她。
令嘉急了。
她想說,要是傅承致果真報複,就算他退任了也一樣能做到,儘管可悲,但現實就是這樣,方的實力懸殊猶如蚍蜉撼樹。他不懂,她傅承致身邊呆了那麼長時間,合宜的能量是最清楚的。
但她偏偏不能說,因為後果無法預計,要是把激怒了,況還可能變得更糟。
說服不成,她乾脆起身往裡走。
“你乾嘛?”平急忙跟上問她。
“上洗手間你也要管。”
男的腳步這才停住。
反手鎖門,令嘉卻並未如她所言上廁所,打開水龍,她的目光落到衛生間角落那隻牆麵粉刷桶上。
昨晚洗臉時候令嘉就注意到了,這邊彆墅應該結束裝修不到一年半載,東西應該是裝修時遺留的,因為患有哮喘,很容易過敏,令嘉一直這些東西的氣味格外敏感。
蹲下身,她費力用牙刷刷將蓋子撬開,一看,裡果然還有半桶乳膠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