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煙直視他泛起波濤的雙眸，不急不緩道，“宗主前輩，弟子之所以不遠萬裡來到萬佛宗，求取菩提水，就是因為在幾個月前我見到了娘親的最後一麵。”
“她的一縷神識魂魄棲息於一根即將枯死的養魂木中，弟子從典籍中得知，若能用菩提水澆灌養魂木，便可便枯木重獲新生。”
清禪聽出她的言外之意，他閉了閉眼，又睜開眼，眸光落在浮沫飄蕩的苦茶，指尖摩挲杯沿，“……你的意思是說，麗娘她、還有可能複活？”
他指骨攥緊，言語藏著幾分顫。
葉煙低眸搖頭，如實答道，“不知。”
“我並不能確定娘親的魂魄是否完全散去了。”
“但我想孤注一擲，試一試。”
她眸色堅定，袖中雙拳緊握。
言儘於此，無需可言。
這次，清禪沒有拒絕，他毫不猶豫同意了，剛出門不久便回來，將一個土褐色的缽盂交付給葉煙，“宗門內所剩的菩提水隻有這麼多了。”
鍋口大的缽盂內裝的便是菩提水，足足有半缽多，夠是肯定夠用了。
葉煙由衷道謝，想要拿出一件自己近日煉製的器具用來交換，卻被對方伸手止住。
清禪並不想索要任何報酬，以他如今的地位和身份，他什麼都不缺了。
他隻對葉煙輕聲道，“若麗娘真的能回來，還請讓我見她一麵，如果……假若她真的已離開，這菩提水就算送你的了，也不必因此介懷。”
“多謝前輩！”
葉煙真的很激動，心中懷揣著莫大感激。
既然已經得到了想要的東西，那她也不便多留了，最近的小和尚們都不敢出門了，她也是時候離開了。
目送葉煙的身影徹底消失在視野，清禪微不可察地輕歎了口氣，轉頭望向窗外，眸底藏著思慮與依戀。
不多時，鳩摩伽羅從側殿走出，他收回投落在門口的視線，又看向座上的清禪，遲疑了片刻，才開口道，“師尊，你明知道那人在誆你，卻還是將菩提水給她了……”
複活一個已經死去十幾年的人，可謂是癡人說夢、天方夜譚，機會渺茫到近乎沒有。
清禪收回視線，卻隻笑道，“但那丫頭有一句話沒騙我，不論結果如何，不去試一試，總歸是遺憾的。”
他不想再遺憾第二次了。
“你不必多言，亦不必再勸我，左右那菩提水已經給了那丫頭，你知道我這個人可是最好麵子，是絕對不會再要回來的。”
說著說著，清禪又莞爾一笑，放下手中茶杯，“不過那丫頭也確實聰明狡黠，拿捏住我的軟肋，我便是想拒絕都拒絕不了。”
“這若是我的女兒就好了……”
鳩摩伽羅目光落在清禪身上，抿了抿唇，“師尊。”
佛法修煉到師尊這種超然境地，日後已很難突破了，一般這種修為高深的佛修大多會選擇隱世閉關，直到坐化仙逝，又或者——還俗。
似印證鳩摩伽羅的猜想，隻見清禪站起身來，他雙手背後走到窗邊，望著院落不遠處那棵被他在百年前親手栽種的銀杏樹，目光悠然。
金黃色的葉子，飄飄灑灑了一地。
清禪道，“伽羅，你來到宗門，已有幾年了？”
鳩摩伽羅頷首斂眸道，“伽羅三歲失父，五歲失母，是師尊將年幼的我帶回宗門，如今迦羅已經在宗門呆了二十六年餘一月。”
“哈哈哈，你倒是記得清楚。”
清禪笑著看向他，“你是我此生最得意的弟子，如今的實力早已遠遠超過當年的我，前途不可限量……”
“這萬佛宗也應該交給你打理了。”
鳩摩伽羅心神一震，驚愕抬眸，“師尊……”
“我意已決，不必多言。”
清禪揮袖止住他意圖挽留的話，他望著窗外的蕭瑟秋意，露出一抹釋然的笑，“你師尊我啊，從小到大便待在這佛門，半輩子過去了，一共就出去過三回。”
“我也該離開這片苦守百年的佛土，去見識見識外麵的世界。”
清禪說著話便大步出了院，掐手揮訣，臉上的胡須消失不見，露出原本那清俊典雅的麵容，仿佛瞬間年輕了十幾歲。
一旁的鳩摩伽羅見狀微微瞪大了雙眸，沒想到原來師尊的真麵目長這樣啊，這還是、他頭次見到。
*
順利取回菩提水之後，葉煙也連夜回到荒屹山。
她人剛回山峰，便聽到一連串的慘叫。
“嗷嗚嗚嗚——”
救命救命救命！
隻見，不遠處，半空一大團黑影正在急速靠近，這是葉煙培育失敗五次之後，吸取教訓與經驗，才終於在去年春季培育出了一巢紫幽毒蜂。
而最前方，被蜂群追趕的那一妹龐大身軀，正是她幾年前養下的那頭小玄鐵獸……哦不，現在是大玄鐵獸！
玄鐵獸皮糙肉厚、毛發茂密，其脊背上更是長滿了礦石角質層，即便被那蜂群追著蟄了好幾裡地，也絲毫沒有毒發身亡的跡象，甚至連傷口都沒有，葉煙嚴重懷疑它還是一個防禦型妖獸。
玄鐵獸嘴巴旁邊的一圈毛上沾了黃蜜，一看就是它剛才去蜂巢偷吃蜂蜜，然後不小心被紫幽毒蜂發現，惹上禍端。
它一瞅見不遠處含笑無奈的葉煙，立刻嗷嗷叫著跑過來，淚眼汪汪的，可憐極了。
葉煙順勢抱住它蹭過來的大腦袋，又隨手揮了一個水盾，擋在一人一獸上方
被沾濕翅膀的毒蜂群隻得憤憤的圍聚在水盾上方，無法前進一步。
一人一獸就這麼頂著一個可遮蔽全身的半圓形水泡泡，邁過花田，來到樹下的蜂巢。
小可憐蜂群辛苦采了一個月的蜂蜜被取走三分之二。
葉煙知道玄鐵獸喜歡吃蜜，便給它喂了點，拿著剩下的蜂蜜回屋做飯。
小蛇也嗅到這股甜蜜蜜的味道，從靈戒空間中鑽出來，剛要將小腦袋紮進蜜液中時，被葉煙眼急手快一把抓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