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沒有近距離聽過一個人因為極度恐懼而發出的淒厲叫聲?
那聲音能穿透耳膜,直達心底。
紀周行被震得半邊腦袋發麻。他幾乎以為自己被吵聾了,手臂上的汗毛立了起來。
周圍的熟人發現了他,正要走過來和他說話。於是他勉強擠出一個笑容,和姚芊告彆道:“你現在必須冷靜。冷靜完了,你再考慮將來的打算。”
他默默盤算:即便他想伸出援手,幫助姚芊,那也是心有餘而力不足,愛莫能助。
姚芊陰陽怪調地回複他:“紀周行,你對我冷漠無情,不是因為我有罪,是因為你打從心眼兒裡覺得,你永遠不會變成我這樣。”
紀周行否認道:“彆說P2P平台了,私募基金都有跑路的。股票還能賠得乾乾淨淨,讓散戶們不敢開燈吃飯……你千萬彆以為投資無風險。我個人呢,非常支持P2P發展,我也支持所有證券,凡事存在就是合理,我自己也投資P2P,回報很好,很豐厚。水能載舟,亦能覆舟,我跟你一樣,都是金融江上一條小船。”
“說得不錯。”有人這般評價道。
紀周行側過頭,朝旁邊一望,果然見到了傅承林。
紀周行朝著另一邊的朋友擺了下手,又問:“薑錦年人呢?”
傅承林與他擦肩而過:“我出來接個電話,她在等我。我不能讓她等急了,沒空跟你敘舊,見諒。”
他似乎有炫耀的意思。
紀周行將他攔住,他還非要說:“彆鬨,今天這麼多人都看著。哪怕你膈應我,我也膈應你,我還是給你留了麵子。”
傅承林真是誤會了紀周行。起初,紀周行是想好好和他說句話,再問問薑錦年的現狀,但是傅承林並沒有容人之量……他的愛情很不高雅,更不完美,充滿了自私、征服欲和占有欲。
他成功挑起紀周行的怒氣。
紀周行在他耳邊打了個響指,笑道:“詐騙犯的兒子了不起。詐騙犯送我的麵子,我還真不想要。你們家的犯罪基因,傳到你這一代了麼?”
傅承林反而拍上他的肩膀:“結仇容易,交朋友難。你少說兩句吧,算我拜托你……”
紀周行雖然不明白他為什麼忽然軟了下來。但是對敵人的仁慈,就是對自己的殘忍,紀周行再接再厲地說:“你母親騙了人家的血汗錢,那些錢還完了嗎?後續追蹤報道都停了,你們傅家是怎麼收買的新聞記者?一次買一大堆,你們有沒有優惠?”
他滿意地看到傅承林啞口無言,氣焰消失殆儘。
他轉身,剛好與薑錦年視線交接。
紀周行問:“你一直站在這裡?”
薑錦年終於願意接話:“沒有,我剛來。”
她不做置評,拉了傅承林的手,將他帶往另一個方向。
途徑紀周行時,薑錦年腳步稍停,同他說:“現在是21世紀,法律沒有‘連坐’這一條。普通人犯法,不用誅九族的。”
紀周行想解釋也並未解釋。他意興闌珊走回自己的座位,發現溫臨已經勾搭上了錢妍。他撩起她的一小撮頭發,垂首在她耳側一句句說話,逗得她眯起眼睛開懷地笑。
放在往常,彆人的風流韻事,是紀周行所喜聞樂見。
但今天,他改變作風,不懂邏輯不顧規則地揭穿道:“溫臨,你女兒在你家嗎?還是被你放到了父母家?”
錢妍一驚:“溫先生,你有女兒了?”
溫臨淡聲回答:“兩歲了,蠻可愛,像她媽媽。”說完,他停頓三秒,禮尚往來地詢問:“你剛才去給姚芊打電話了?”
紀周行大概轉述了姚芊的情況。既然張源寶都是溫臨的人,那他肯定清楚姚芊家的破爛事,瞞著他是完全沒有必要。
溫臨貓哭耗子假慈悲,不冷不熱感慨了一句:“真慘啊,姚芊那丫頭。過慣了大小姐生活,馬上要去適應窮人的活法兒。我蠻心疼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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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天比預料中來得更遲一點。
姚家的P2P平台被曝.光,投資人紛紛要求提現,資金鏈一刹那斷裂,海南的度假村和房產修建都成了爛尾樓,資不抵債,公司宣告破產。
姚芊跟著父母搬出了北京郊區的彆墅。那房子的風水很好,曾經特意找大師看過,毗鄰一座青蔥常綠的山丘。
如今,這棟房子將被拍賣,歸屬於更有錢的主人。
那是八月的末尾,草野空曠。
遠方有人吹響牧笛,流風摻雜著野花香氣。姚芊一家人難過得丟魂失魄,肝腸寸斷,天氣還是這麼的晴朗,藍天白雲,綠草如茵。
姚芊被巨大的悲傷籠罩著。
草叢裡夏蟲鳴叫,父親語聲蒼老:“我打遍了朋友的電話……咱們再虧,不能虧著你,爸媽給你安排了工作。待遇好的一家,就在山雲酒店,你想不想去?”
姚芊的思維虛虛浮浮,應不了話。
父親又說:“北京山雲酒店的人力資源副總監,我曾經幫過他一個大忙。他要還人情,讓你去應聘,走個過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