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辭職(三)(1 / 2)

錦年 素光同 9663 字 9個月前

夏知秋非常憤怒, 幾乎出離了神智:“砸盤的人是你?”

“不,”羅菡否認, “我沒有這麼大的能力。”

她盯著豈徠股份的K線走勢圖,指尖輕觸屏幕。她的背後,某一家投資顧問公司的總經理開口問道:“羅姐,你有幾成的把握?”

羅菡掛斷電話,微笑著說:“十成。”

十成!

她知道自己瘋了。

幾個月前,她最大的理想是做好基金, 爭取績效和資源,為客戶們謀福利。她擁有一支搭配默契的團隊,五位旗鼓相當的助理, 廣闊的前景, 同行的尊重。而現在呢?

現在呢?

她早就不知道哭泣是什麼滋味。

但她所珍惜的一切東西,確實都已經失去了。

夏知秋明白她的絕望。

羅菡在陰溝裡翻了船, 即便夏知秋感情上仍然敬佩她, 理智上, 他都將她劃歸為另一類人。更何況, 他們現在正麵交鋒了, 涉及一場拉鋸戰, 雙方都不可能息事寧人。

平日裡,夏知秋和人打電話,多半會錄音。他把自己和羅菡通話的錄音文件發送給了薑錦年, 提醒她事態的嚴重性。敵人在暗, 他們在明——公募基金操盤的限製很多, 羅菡還對他們的風格與策略一清二楚,熟知他們每一個人的缺點……她或許是最可怕、最危險的仇敵。

薑錦年有一刹那的沉默。

她說:“難辦了。”

夏知秋道:“光腳的不怕穿鞋的。”

薑錦年的聲音無比冷靜:“她的賬戶不透明,她肯定借用了哪一家公司的力量,砸盤嚇跑了散戶,專門坑一些追漲殺跌做短線的股民。這兩天的成交量放大了多少倍?她還有後手,你信不信?”

什麼後手?夏知秋預感不妙。

今晚,夏知秋依然忙碌。他被投資總監拉去了飯局,見到幾位身價不菲的客戶,其中一個客戶還帶了位朋友,是個三十來歲的壯年男子,那人問他:“你們組有個很漂亮的小姑娘吧,姓薑,今兒她來了嗎?我準備了一些基金方麵的問題,專程請教她。”說著,視線在夏知秋身側逡巡。

真煩,夏知秋暗忖。他不知出於什麼心理,竟然回答了一句:“找她沒用,你問我得了。”

投資總監站立一旁,輕拍夏知秋的肩膀,解圍道:“我們公司的這位夏經理,是高水準、高業績的高材生,俗稱‘三高’精英。”

在場眾人都發笑,投資總監又說:“你們有問題,直接問他,他對宏觀經濟和股市債市都有一大票的研究。今年以來,夏經理管理的基金淨值蹭蹭地往上漲,投資決策委員會都特彆看好他。”

領導為他鋪了台階,夏知秋隻能順著走。他口若懸河,侃侃而談,成功忽悠了一位私企老板。

老板大腿一拍,決定購買他的基金,不過有個前提:“小夏,你莫給我整得虧錢了,假如你跌破2%,我啊,立刻就贖回,不帶商量的。”

常有人說:公募基金不在乎漲跌,隻在乎規模,因為它們僅僅收取了管理費——這種判斷,其實不夠準確。假如基金一路狂跌,引發了群眾焦慮,紛紛拋掉基金,那他們還賺什麼管理費?隻能喝西北風了。

夏知秋身兼重任,不敢輕許承諾。

他被人灌了幾杯酒,去衛生間洗臉時,剛好與投資總監撞上。

總監微醉,神色醺然,半開玩笑地告訴他:“還有一個多禮拜,咱們就要放假,過春節。節前的各大排名新鮮出爐,你們一個兒一個兒的,都彆出事啊,影響公司的年底排名,我吃不了兜著走。”

夏知秋的領帶上沾了一小塊糖霜。

投資總監抬起手,垂目,皺眉,指尖稍微一揩拭,就把糖霜給抹去了。

男洗手間門口,他們兩個男人佇立著,四目相對,高大的身影挺拔如竹。廁所內部的水流滔滔作響,氣勢萬千,夏知秋鄭重地向他保證:“你大可放心。”

最後一個字出口,右眼皮倏地跳了一下。

*

夏知秋一直沒看手機,錯過了薑錦年發給他的短信。

薑錦年正在啃一個蘋果。二十分鐘內,她隻咀嚼了兩口。

臥室裡,台燈光線黯淡,電腦屏幕更亮,顯示著豈徠股份的重大利空消息:本公司將終止與物流企業的合作關係,股東減持總股本的5%……

所謂“利空”,指的是讓股價下跌的公告。

薑錦年眼前一陣眩暈。

她越想越氣,抄起手機,打給了豈徠股份的董秘。人家還沒開口,薑錦年就質問道:“你們和那家物流公司的合同還有半年到期,為什麼提前終止?這幾天的股價波動顯著,跌停板跌了幾天,好不容易才拉升回暖,為什麼又開始打壓震倉?”

董秘問道:“薑助理,你在吃晚飯嗎?”

薑錦年咬一口蘋果,發出“嘎嘣”的清脆聲。

董秘歎息:“你吃完我再講吧,否則你吃不下了。”

薑錦年冷笑:“您晚飯吃得好嗎?這個節骨眼上,你們發布利空,明天開盤又是一字跌停……”

她一句話沒講完,董秘就打斷道:“薑助理,我們經營中遇到的難處,你不曉得。股東們決定減持,我想攔著,怎麼攔得住呢,你說?”

薑錦年溫和地回答:“對呀,你們也攔不住物流公司提前解除合同。製造業的核心有兩個,產品和運輸,你們這樣一鬨,運輸沒了,充滿了敢於挑戰的勇氣和膽量。”

董秘聽得耳朵一刺。他暗忖:小丫頭年紀不大,這嘴倒是刁刁的。

他不會因為旁人的三言兩語而惱怒,哪怕與人爭論,仍能保持風度涵養:“那家物流公司做大了,不按合同規定,突然漲價。這年頭,沒幾輛貨車跑高速不超載……快過年了,我們本地的交警管製更嚴,見一個罰一個,罰一次好幾百呢。物流公司開具了一長串的罰款單子,找我們銷賬,那不是一筆小數目,跟漲價的錢合在一起,足有好幾千萬。”

董秘的聲音漸模糊。

薑錦年閉眼,頭向後仰,道:“原來如此。對不起,我說話衝了點兒,貴公司的實力不存在問題,財務報表真實明確,毋庸置疑,是一隻好股,所以我們護盤了。但是,如果,我給您假設一下,您公司裡有高管私建老鼠倉,玩弄公告,交易所和證監會一起追責,你們的損失,絕對比我們大得多。亡羊補牢,那時候就來不及了。”

對方一個勁地附和。

薑錦年不說“再見”,直接掛斷了電話。

夏知秋仍沒回信。

夜空逐漸被烏雲覆蓋,散落紛紛揚揚的雪花。今晚下雪了,下得很大,一直沒停,冷冰冰一團堆砌在窗邊,如同燃燒後又被翻新的白色灰燼。

次日,如同薑錦年猜想的那樣,豈徠股份一字型跌停。

高東山都開始緊張:“我們重倉持有了豈徠股份啊?基金淨值在跌了。”

是啊,正在跌。

他們的基金排名降低了三位。

隔天早晨,薑錦年建議道:“我們要不要把情況彙報給投資總監?不是因為豈徠股份的跌停,是因為,羅菡能算出我們的倉位,猜測我們的戰略布局……她做掉了一個豈徠股份,就能再做下一個,也許是‘平成醫療’,也許是‘茂鑫生物’,她最擅長鑽研這種中小盤。”

她說得不錯。

夏知秋權衡利弊,卻道:“現在不行。”

他指揮交易員,仍要繼續操盤。

他想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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