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華琅亦是失笑,不再理會。
此時時辰尚早,賓客們倒是漸漸到了,偶然間也有男客途經,時下風氣開放,不需避諱,但也有侍從女婢跟隨在後,以免生出些閒話來。
謝華琅同謝瑩邊走邊交談,倒覺心中那口鬱氣抒發出來了,二人走的累了,便想尋個地方歇腳,目光流轉間,瞥見湖邊有座涼亭,原是想過去的,然而見內裡有人,卻又遲疑了。
竟是淑嘉縣主。
“走吧,”最終還是謝瑩道:“畢竟是一家人,過而不拜,說不過去。”說完,便往涼亭處去。
謝華琅自然跟上。
“曾叔祖再同江王說話,阿娘留下了,我卻覺得拘束,索性出來透氣,”淑嘉縣主半倚在欄杆上,手中握著把魚食,悠閒的逗弄水中錦鯉,笑道:“不意在此遇上你們了。”
謝瑩溫聲道:“確實很巧。”
謝家人對淑嘉縣主,都有種敬而遠之的疏離,她應該也能察覺到,卻不在意,莞爾道:“我方才見到永儀侯府的郎君了,風姿俊秀,的確是良配,同阿瑩一道,正是天作之合。”
“永儀侯府?”謝瑩頷首不語,謝華琅卻覺有些奇怪,順嘴道:“縣主既是去拜見漢王,怎麼會遇見永儀侯府的人?”
“永儀侯的族弟娶了漢王胞兄的孫女,兩下裡算是有親。”
淑嘉縣主手中魚食撒的多了些,水中錦鯉愈發密集,如同流動的紅寶石一般,日光下耀眼奪目,她低笑道:“隋閔即將接任侍中,地方上要有人補他的缺,永儀侯八成是想替人運作過去。”
謝偃在家中時,幾乎不會提及政事,謝令也一樣,受他們影響,謝允也不會多說,故而謝華琅與謝瑩還真不太懂這些,不過聽一耳朵,便這麼過去了。
“我聽說三娘有了心上人,那就務必要善始善終才好,”淑嘉縣主語笑嫣然,美目流盼:“有時候過程會崎嶇些,但是,當你到達終點時,會覺得你的付出都值得。”
這句話便有些深意了,既像是再提點謝華琅,又像是再說她自己。
謝華琅與謝瑩麵色都有些冷,不曾應聲,淑嘉縣主也不介意,將手中魚食儘數灑落,便有女婢上前為她擦手。
桌案上擺著一碟青梅,許是淑嘉縣主令人備的,她拈起一顆,送入口中,輕笑著感慨道:“年輕可真是好啊。”
……
她那些話或有意或無意,卻都叫謝華琅心中不快,謝瑩也是一樣,一道起身告辭,準備離去,然而還沒走出多遠,便聽一陣腳步聲傳來,似乎是往涼亭中去的。
二人對視一眼,心下好奇,回身去看,卻見是個年輕俊秀的俏郎君,紅袍玉帶,氣度雍容,眉宇間貴氣淩然,頗有些清冷出塵之氣。
謝瑩還不覺有什麼,謝華琅卻不覺笑了。
這人若是再俊些,再老些,怕也同九郎一般模樣。
她聽見那年輕郎君笑道:“表姐,你怎麼一個人在這兒?”
淑嘉縣主柔婉的聲音傳入耳中,似乎隱含笑意:“忙中偷閒,躲懶兒罷了。”
原是宗室子弟,隻是有些眼生了。
謝華琅搖頭失笑,正要離去,然而還未走出幾步,便忽然頓住了。
謝瑩見她神情不對,關切道:“枝枝,你怎麼了?”
謝華琅目光倏然一變,卻顧不得回答,回身往涼亭中去,裙踞搖曳之間,竟有些肅殺之氣。
顧明修正同淑嘉縣主說話,冷不丁見一位美貌女郎入內,麵攜怒意,微吃一驚,旋即認出她是誰,送進口的青梅梗在嗓子眼兒,險些噎的背過氣兒去。
謝華琅氣的狠了,扯住他衣袍,叫他直視自己,銀牙緊咬:“小道士,你怎麼會在這兒?”
顧明修將那顆青梅囫圇咽下去後,終於明白自己忘記什麼事兒了。
他此前離開道觀時,便知皇叔尚未將自己身份告於謝家女郎,衡嘉更是千叮萬囑,叫他千萬彆說漏了,哪知他的確是沒說漏,今日卻撞上正主了。
天下之大,誰能叫他執弟子禮,侍於身後,無所不從?
再對照年歲等事,即便是頭豬,也能看出不對來。
皇叔著意遮掩的事,卻在他這兒漏了風,若是知道,還不扒他的皮?
這等慘烈後果,顧明修隻消一想便毛骨悚然,為了全力彌補,死不認賬道:“我,我,我可不認得你……”
謝華琅冷聲道:“是嗎。”
顧明修戰戰兢兢道:“當然。”
淑嘉縣主見他如此,著實奇怪:“明修?”
“明修?你在叫誰?”
顧明修勉強站起身,滿麵狐疑,雙手虛空摸索,踉踉蹌蹌的往外走:“我是誰,我叫什麼名字?咦,我為何會出現在此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