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心軟(2 / 2)

今日見了,延秀既和和氣氣的,她也不必作刻薄淩人狀,反倒失了體麵,不再挑逗身側郎君,她笑應一聲,示意女婢斟酒,仰首飲下。

“長安謝氏聲名赫赫,詩書傳家,”延秀見狀,笑讚道:“臣女曾經見過娘娘的詩文,文采斐然,不遜須眉。”

生的漂亮,說話也好聽,真是討人喜歡,謝華琅都有些中意了,笑吟吟道:“彆人是給謝家麵子,順帶著捎上我而已。再則,我現在也不喜歡那些,反倒喜歡上聽曲了,軟綿繾綣,寫的很有意思。”

延秀微露詫異,順勢問道:“什麼曲調這麼有趣,連娘娘都吸引住了?”

謝華琅便笑道:“……他教我收餘恨、免嬌嗔、且自新、改性情、休戀逝水、苦海回身、早悟蘭因。”

延秀聽得微怔,旋即才遲疑道:“隻聽這一句,似乎是講閨情……”

“我最中意那句‘早悟蘭因’,這話說的含糊,其實還能說的更清楚明白。”

謝華琅轉頭去看顧景陽,目光專注,笑吟吟道:“借問吹簫向紫煙,曾經學舞度芳年。得成比目何辭死,願作鴛鴦不羨仙。”

這話於閨中女子而言,卻是極為大膽奔放了。

饒是延秀有意奉承,也有些麵紅,羞於再說下去,臨安長公主原是在喝茶的,聽罷險些嗆到,身後侍女忙為她撫背,這才緩和過來。

她們尚且如此,更不必說顧景陽了,他本來是想聽她能說些什麼的,真的聽到了,卻有些怔然失神。

這樣鮮活奔放的表白之辭,真虧她說的出來,這可不是方才那般低語,宴上其餘人,怕都聽得分明。

謝華琅也不在乎,便托著腮,含笑盯著他看。

顧景陽臉皮薄,聞言不免窘迫,被她那般繾綣的目光看著,心卻不覺軟了,微含斥責的斜她一眼,卻溫和道:“枝枝,人前不許說這樣的話。”

“嗯,”謝華琅聲音低了,應道:“隻有我們兩個人的時候,我再說給你聽。”

顧景陽道:“好。”

其餘人簡直沒臉再聽下去,紛紛低下頭去,或飲茶或夾菜,隻當自己此刻不在此處。

謝華琅臉皮厚,不覺得有什麼,方才飲了杯酒,又覺有些悶熱,同顧景陽說了一聲,想出去透透氣,順道看看臨安長公主府上極有名的貴妃紅。

尋常牡丹都是開在五月,唯有這種開在七月,且花大如盤,花瓣兒層層疊疊,花色灼灼,極其豔嫵,整個長安,也隻有臨安長公主這兒才有。

顧景陽自然不會有異議,叮囑她記得撐傘,仔細曬了,又吩咐衡嘉:“枝枝不認識路,你也跟去。”

衡嘉應聲,臨安長公主的麵色卻有些不自在,借著低頭飲酒的空檔,勉強遮掩過去。

他哪裡是怕謝華琅不認識路,分明是怕她與鄭氏其餘人有了首尾,在這兒欺負了他的人,這才故意叫人跟著,既表示他的不信任,也有意打她的臉。

說到底,還是因為延秀今日來的太過微妙。

臨安長公主笑的有些苦澀。

……

正是午間時分,真有些曬得慌,雖然撐了傘,但仍舊能感覺到周遭灼熱的氣息。

臨安長公主府上的女婢前邊帶路,謝華琅問道:“這樣熱的天氣,貴妃紅不會曬壞了嗎?”

“這花兒格外嬌貴,隻有早間晚間才能經受日照,正午時候是不敢叫見陽光的,”女婢恭聲解釋道:“即便如此,也得是在臨水的地方,仔細控製水量才成。”

謝華琅道:“原來如此。”

天氣燥熱,人也懶得動彈,左右花兒也跑不了,她便先尋個涼亭,坐下吹風。

延秀過去時,正逢有仆婢送了酸梅湯,謝華琅輕輕抿了口,頗覺愜意,見延秀來了,又吩咐人為她添一杯,去去暑氣。

“臣女不敢,”延秀向她見禮,卻不曾落座,微垂下頭,頓了好一會兒,方才有些局促的道:“娘娘聰穎,想也知曉臣女今日到此所為何故……”

謝華琅拈起那把繪了鏡湖秋月的團扇,含笑道:“能猜出幾分。”

“鄭氏被族誅,能夠存活下來的,都是昔年諸位公主、縣主的後嗣,同宗室有千絲萬縷的關聯,”延秀目光懇切,低聲道:“求娘娘開恩,宗室會報答您的。”

謝華琅頷首,道:“比如說——”

延秀在她語氣中察覺到了一絲鬆動,忙道:“來日娘娘有子,宗親們必然是要支持他的……”

“我不是很懂你的意思,”謝華琅打斷了她的話,笑問道:“那是陛下的孩子,正經的嫡子,難道我不鬆口,宗親便不會支持他嗎?”

“延秀,人的貪婪是無限的,”她目光有些譏誚:“今日你們隻想要一道護身符,來日就會想要皇子,再後來,想要的會更多。”

延秀聽得玉麵微白,靜默半晌,似乎是下了某種決心:“娘娘若是信不過我,我同您保證,來日我絕不會有孩子……”

謝華琅一針見血的戳穿了她:“你做不了主。你隻能做你自己的主,但流有皇族血脈的鄭家人,並不是隻有你。”

“回去吧,”她輕輕道:“我不會把夫君分給彆人的,一絲一毫也不成。”

延秀眼眶泛紅,小意哀求道:“娘娘,我還有兩個弟弟,他們的未來有多黯淡,您可能想象不到,皇家不會接納他們,朝廷內也不會有作為,這麼過一輩子,簡直是……”

謝華琅道:“這同我有什麼關係?你們的未來如何,為什麼要我有所犧牲?”

“我也能給你指一條明路——邊疆不穩,時有動蕩,那些幸免於難的鄭家郎君若有膽氣,儘管去策馬揚鞭,立不世之功,即便陛下再不喜歡,怕也攔不住騰飛之勢。”

“邊疆苦寒,這如何使得?”延秀訥訥道:“阿弟從來沒吃過苦……”

“人心不足蛇吞象,”謝華琅道:“那我便沒有辦法了。”

“娘娘,”延秀忽然落了淚,晶瑩的淚珠自玉白的麵頰上滾落,梨花帶雨:“求您給我們一條生路。”

“都是女郎,我想給你留最後一份體麵的。”

謝華琅側目看她,卻沒再說這茬,而是淡了神情,道:“陛下喜歡的是我,是謝華琅,不是身著華衣、相貌鮮豔的少女,你學的不倫不類,連我都覺得有些丟臉了。”

延秀神情中閃過一抹屈辱,連眼淚都不覺停了一瞬:“娘娘,你……”

謝華琅取了帕子,叫采青遞給她,道:“擦乾眼淚,回去吧,我還要去看花兒呢,便不同你多說了。”

延秀捏住那方帕子,卻沒拭淚,咬緊牙根,忽然跪下身去:“娘娘,我實在是沒有法子……”

謝華琅微吃一驚,詫異道:“你這是做什麼?快起來……”

延秀心生希望,目光驟然爆發出幾分耀眼光彩,正待開口,卻見謝華琅彆過頭去,擺手道:“我心腸軟,最見不得這種事了,還不快些將她趕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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