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完晚膳之後,有仆婢前來收拾,又送了漱口的香茶,兄妹二人都沒急著走,留下同母親說話,談興正好時,卻聽外間有人前來回話,盧氏叫傳了進來。
那嬤嬤入得內室,見還有謝家的郎君、女郎在,神情便有些猶疑,盧氏倒也不避兒女,問了句:“怎麼了?”
那嬤嬤垂下頭,低聲道:“夫人,二娘去了。”
謝華琅同謝粱對視一眼,神情都是一頓,盧氏也一樣,靜默片刻後,道:“吩咐人收斂了,再去回稟老爺,看他怎麼說便是。”
“是,”那嬤嬤躬身應道:“奴婢這就去。”
既出了這麼一檔子事,盧氏便有的要忙,謝華琅與謝粱便告退,各自回自己院子了。
謝徽是庶出,性情又有些小家子氣,偏又愛爭強好勝,謝華琅其實不怎麼喜歡這個姐姐,但斯人已逝,也不好再說什麼。
謝粱是府上郎君,同女郎接觸的少,謝徽這個異母妹妹更如此,著實沒有多少親近,再加之知曉她為何而死,相對要淡漠許多。
郎君與女郎的院子並不挨在一起,但走過去的時候,卻是順路的,謝粱打發掉身後侍從,兄妹二人並肩而行時,悄悄道:“枝枝,阿爹同阿娘吵架了,你知道嗎?”
謝華琅著實吃了一驚:“什麼時候的事?”
“應該就是這兩日的事,”謝粱道:“我昨日回府,去見阿爹,那時阿娘也在,我總覺得他們情緒不對,試探了幾句,才知的確是吵架了。”
謝偃慣來雅正,脾氣也是很溫和的,盧氏更是溫柔,放眼長安,他們也是少見的和睦夫妻。
謝華琅長到這麼大,從沒有見他們生過爭執,驟然聽聞,真有些難以置信。
她平複了心緒,問道:“為什麼吵的?”
“我也不知道。”謝粱道:“阿爹似乎不太高興,阿娘倒是還好,我問了阿爹幾句,他便板起臉來叫我不要多管,可麵色著實不好,倒像是心有鬱積,阿娘那邊我不好過問,原還想叫你去問問,可巧你也到了。”
謝華琅仔細想了想,為難道:“可是,方才我沒覺得阿娘哪裡不對勁兒呀。”
“你還是去問問吧,”謝粱道:“話要說開才好,否則做兒女的怎麼能安心?”
“好,”謝華琅應道:“明日我便去打探一下阿娘口風。”
……
因為心中有事,這夜謝華琅便沒怎麼睡著,第二日清晨起個大早,往盧氏院中去了。
她到的有些太早了,盧氏也剛起身,正用早膳,見女兒來了,便問她吃過沒有,得了答案後,便又添了雙筷子。
案上有開胃小菜,謝華琅就著,勉強喝了碗米粥,等仆從們將桌案收拾了,這才悄悄道:“阿娘,你同阿爹吵架了?”
盧氏用了口茶,失笑道:“你倒開門見山。”
謝華琅坐到母親身邊去,撒嬌道:“是不是嘛。”
“我沒生氣,但你阿爹生氣了,”盧氏想了想,又笑道:“也算是吵了吧。”
謝華琅打探道:“為什麼呀?”
“其實也沒什麼,說了些舊事,又戳破了他的自以為是,”盧氏執起團扇,輕輕打了兩下,悠然道:“他臉上掛不住而已。”
謝華琅見母親似乎無意瞞著,倒是大了膽子,湊過去問道:“阿娘戳破什麼了?”
盧氏並不瞞她,淡笑道:“這事其實還同你有關,那日你同陛下吵架,也不知撥了你阿爹哪根弦。他問我,我之所以能容忍那些姬妾與庶出子女,與他相敬如賓,是不是因為一開始就沒有過期待,從沒有在意過他。”
謝華琅聽得怔住,下意識追問道:“阿娘怎麼說的?”
“我說是。”盧氏自若道:“他好像傷心了,臉色不太好看。”
謝華琅:“……”
“到了這個年歲,還有什麼不能說的?”盧氏並不將這些放在心上,漫不經心道:“你大哥成家了,膝下也有阿瀾,縣主肚子裡有一個,柳氏肚子裡也有一個,你與你二哥的喜事也在眼前,阿瑋也拜了師,說的難聽些,叫我即刻去了,也沒什麼遺憾。”
謝華琅加重語氣:“阿娘,可不許說這樣的話!”
“好了,你們都長大了,阿娘也沒什麼心事了,我有兒有女,娘家還有兄弟,理會他做什麼?”
盧氏見她如此,反倒笑了:“得過且過,實在不成便和離,我又不缺錢,再尋個年輕體貼的也不難,隻是你阿爹要臉,怕不會點頭。”
“啊,這個,”謝華琅呆了好一會兒,忽然有些明白自己骨子裡的肆意妄為來自哪裡了,她組織了會兒語言,終於道:“那阿爹他……”
“瞎矯情而已。”盧氏淡淡一笑,道:“不必管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