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壽宴(1 / 2)

謝偃穿戴整齊, 正在內室塌上等候, 見管事一人入內,先是一怔, 旋即有些窘迫:“夫人呢, 不曾來嗎?”

管事恭敬道:“夫人同三娘、六郎與小郎君一道走了。”

“怎麼走了?”謝偃有些吃驚, 問道:“你沒同她說,我病的嚴重嗎?”

管事趕忙道:“按照您的吩咐,該說的都說了。”

謝偃坐起身來, 靜默不語,神情有些黯淡。

管事見他麵色不太好看,忙垂下頭,道:“其實,夫人還是很關心您的……”

謝偃遲疑一瞬, 道:“夫人說什麼了?”

管事為之一滯, 將頭垂的更低:“夫人說, 叫您多喝熱水。”

“都不來看我,居然不來看我, ”謝偃絮絮低語道:“這麼多年的夫妻了……”

……

邢國公夫人的六十大壽, 遠比想象中要熱鬨。

花甲之年,雖然不比前些日子做壽的漢王年高,但也算是高壽了, 盧家在士林中頗有聲名, 外孫女又新冊了皇後, 他們家老夫人做壽, 長安勳貴基本上都會過去走一遭。

謝家人去的很早,謝允、謝粱、謝檀這三位郎君,更是今日的第一撥兒客人。

邢國公身體雖還硬朗,但畢竟也是上了年紀,早就將府中一乾事宜交托到世子手上,謝家人到了,迎出去的便是世子盧之裕的長子安晏,表兄弟幾人寒暄幾句,便由盧安晏前邊引路,一道去給邢國公夫婦叩頭。

世子盧之裕是盧氏的胞弟,他的長子也才十五歲,迎來送往稍顯稚嫩,難免會覺力有未逮,等日頭漸升,賓客多了,謝家的郎君們免不得也要幫襯些。

謝華琅與盧氏到的也不算晚,隻比謝家幾個郎君晚些罷了,盧之裕與妻子馮氏一道出迎,身邊陪著的居然還有謝偃。

謝華琅看見的時候,幾乎以為自己認錯了,打量一眼,試探道:“阿爹倒比我們到得早。”

謝偃卻沒看她,悄悄看盧氏一眼,又將目光收回,道:“嗯。”

謝華琅隱約明白過來了,見父親這模樣,倒真有些可憐,然而他們夫妻二人之事,卻不是做兒女的應該開口的,她左右轉著看了看,還是沒有做聲。

倒是盧之裕,有些關切的問了句:“姐夫不要緊吧?我見你麵色不太好。”

盧氏神態恬靜,目光溫和,也叮囑道:“老爺近來腸胃不適,宴上不要沾酒水,少食寒涼之物。”

“知道了。”謝偃先應了一聲,這才答盧之裕:“我無事,放心吧。”

……

邢國公比妻子年長五歲,精神倒很矍鑠,見女兒來了,顧不得寒暄,便同妻子一道,先躬身向外孫女問安。

謝華琅嚇了一跳,忙叫老人家起身,邢國公這才站起身,撫著胡須道:“禮不可廢,娘娘還沒行婚儀,我們仗著這把老骨頭,還能暫免出迎,再不行禮,便不合規矩了。”

“過了國禮,便是家禮,什麼‘娘娘’不‘娘娘’的,你外祖父老糊塗了,枝枝不要理他。”

邢國公夫人年及花甲,鬢發中有了銀絲,氣度頗見雍容,握住外孫女的手,欣然笑道:“叫他們出去忙,咱們在這兒說話。”

今日府中事多,盧氏不免要同弟妹一道操持,謝瑋與謝瀾年紀還小,倒是無事可做,但小孩子哪裡是能收住心的,給外祖母/曾外祖母磕過頭後,便同盧家的表兄表弟們跑出去玩兒了,不多時,內室裡便隻剩了邢國公夫人與謝華琅,乃至於盧家的幾個女眷。

“賓客們馬上就到了,你們也出去玩兒吧,”邢國公夫人含笑同幾個孫女兒道:“後園的花兒都開了,去那兒逛逛也好。”

盧家的郎君、女郎都比謝家的年小,在這兒的幾個女郎,大的不過十二三歲,小的也才五六歲,幾個女眷原是想叫女兒同這位皇後多說幾句的,現下聽婆母這樣講,心中雖有些失望,卻不敢表露在臉上,屈膝行禮之後,招呼著女兒一道退下了。

仆婢們不知何時退下了,內室裡隻了祖孫兩人,邢國公夫人手側有擱了隻白瓷盤,裡邊是淺色的核桃仁兒,她拈起一塊兒送進嘴裡,咽下去之後,才溫聲道:“我聽你阿娘說,你這夫婿是自己相中的?”

盛放核桃的小竹筐便在不遠處,謝華琅執起架子,破開核桃後,將果仁兒擱進盤子裡,不好意思道:“阿娘怎麼什麼都往外說?”

邢國公夫人見狀莞爾,撫了撫她的發絲,道:“現在知道害羞了?”

謝華琅低下頭,也吃了塊果仁兒,想了想,道:“那倒也不是,哎呀,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說了。”

邢國公夫人笑了起來:“陛下待你好嗎?”

一提起他,謝華琅的心便甜蜜起來,唇角也不自覺翹起,她眉眼含笑,道:“好得很。”

“那就好。”邢國公夫人輕輕頷首,卻沒有多問,她神情柔和,隱約中有些感慨:“兩心相悅這樣的美事,不是誰都能遇上的。你有這樣的福氣,就要好好珍惜,彆同你阿娘一樣,一個蹉跎,二十多年就過去了。”

謝華琅笑意微頓,詫異道:“外祖母……”

“我老了,但還沒有瞎,”邢國公夫人自她手中接過夾子,自己取了核桃放上,徐徐道:“當年你祖父帶著你父親來盧家提親,你外祖父說,那是個好後生,眼睛裡透著聰明,我說不,聰明的人才容易犯傻……”

核桃裂開,露出內裡的果仁兒,她抽了出來送入口中,微微眯起眼來:“果然,我一點兒都沒看錯,那麼簡單的道理,他要用二十多年才想明白。”

謝華琅隱約了悟外祖母話中的意思,卻不知該說什麼,難道要說,是因為她與顧景陽吵的那場架,才叫阿爹想明白嗎?

算了,她還是老老實實的閉上嘴吧。

邢國公夫人握住她的手,忽然問道:“枝枝,你知道為什麼我最疼你嗎?”

謝華琅想了想,道:“是因為我最像阿娘嗎?”

“這麼多年了,我一直覺得對不住你阿娘。”

邢國公夫人沒說是,也沒說不是,她歎一口氣,道:“她喜歡的那個後生,我也曾經見過,他的確很好,隻是門第上差了些。高門的女郎享受家族供養,將來出嫁,也要顧及到舉家利益,你阿娘什麼都沒說,我也當做不知道,但回首去想,總覺得有些遺憾。”

這些事情,盧氏卻不曾同謝華琅提過,然而世間小兒女的情情愛愛,左不過就是那些,即便此前未曾知曉,現下聽了,隱約也能猜到幾分。

邢國公夫人微微一笑,道:“所以我才說,你有福氣。”

謝華琅曾以為母親對於自己尋覓一心人的支持,是因為同為女兒身,但現下再想,或許也是因為自己沒有得到,所以想叫女兒圓滿。

她心中有些感念,卻不知該說些什麼才好,抬眼望向外祖母,輕輕道:“我會惜福的。”

“枝枝從小就聰明,我沒什麼好叮囑你的。”邢國公夫人輕輕拍了拍她的手,慈愛道:“好好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