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明修說不出話來了, 憋了好一會兒, 才道:“你笑的好嚇人。”
謝華琅滿不在乎道:“你皇叔不覺得嚇人就好。”
“女人真可怕。”顧明修坐回椅子上,嘀咕道:“我還是回觀裡清修吧。”
謝華琅忍俊不禁,笑吟吟道:“明修啊, 你又著相了。”
這話還是他們第一次見時,謝華琅拿來胡攪蠻纏的,為此還將顧明修氣的不輕, 現下說出來,更多的卻是揶揄。
顧明修更窘迫了, 看她一看,又低下頭去,小聲道:“誰知道你會同皇叔……”
他是晚輩,不可妄議尊長, 就此打住, 沒有再說下去。
謝華琅卻饒有興致的逗弄他:“明修,叫聲叔母我聽聽。”
顧明修有點像此前的顧景陽,臉皮也薄, 嫩臉一紅, 不吭聲了。
謝華琅見狀, 笑問道:“你皇叔是跳入紅塵中了, 你呢?不打算娶妻成家了嗎?”
顧明修輕輕道:“人各有誌。”
“也是。”謝華琅沒有再勉強他。
每個人的選擇都是不一樣的, 隻要不傷天害理, 哪裡輪得到彆人去乾涉?
江王與江王妃都沒有說什麼, 她就更不必多加置喙了。
臨近午時, 天色卻漸漸陰沉起來,不多時,便下起雨來。
這場雨來的氣勢洶洶,最先落地的雨點,都有豆粒大小,打在窗戶上,更是劈裡啪啦一陣脆響。
有宮人們去關了窗,內殿便微微暗了幾分,另有人去掌了燈,才覺亮堂了些。
謝華琅有些憂心,到門前去看了看,道:“也不知他們現下出了太廟沒有,會不會遇上雨。”說完,又吩咐宮人們去準備薑湯熱飲,以備宗親們回宮之後飲用。
漢王、蜀王、莊王年邁,怕有突發之症,連帶著也傳了太醫入宮。
有些話還真是不能念叨的,顧景陽一行人往太廟處祭拜之後回宮,正巧遇上了這場雨,雖然備了雨具,但再度回來,仍舊不免有些狼狽,顧景陽等幾個正當盛年的倒是還好,年長的幾位便有些扛不住了。
宮宴必然是要繼續的,隻是在這之前,去的人都灌了一碗薑湯驅寒,顧景陽倒沒受什麼影響,隻是衣擺下邊略有些濕,他去偏殿更衣,謝華琅隨同一道,聽見他低聲道:“枝枝,幸虧你沒去。”
謝華琅心緒一軟,心裡邊更是甜滋滋的,卻道:“哪裡就這麼嬌貴了?”
顧景陽伸手勾了勾她鼻梁,微微笑了笑。
……
明潛先前捅了那麼大的簍子,還被皇後打了,即便他自己不說,侍奉他的保母也不敢不說。
知子莫若母,世子妃一聽,就知道他在打什麼鬼主意,擰著他耳朵轉了個圈,道:“是為你思妍姐姐嗎?”
明潛疼的快哭了:“阿娘快鬆手,疼!”
世子妃沒理會他,他又向趙王世子求情:“阿爹,你快把阿娘拉開,好疼的!”
若換了平時,世子必然是要攔的,然而今日卻不曾說話,沉著臉,神情嚴肅,一言不發,一側的趙王也同樣沒有做聲。
明潛見沒人理會,便不敢再胡鬨,抽抽搭搭的哭著道:“我以後不敢了,阿娘快鬆手……”
世子妃這才將手鬆開,嚴厲道:“再有下一次,或許就輪不到我管教你了,知不知道?”
明潛的哭聲小了,有些委屈的道:“阿娘,你以前從來不打我的。”
“那是因為你從沒有闖過這麼大的禍,”世子妃點了點他腦門兒,恨鐵不成鋼道:“從前府裡也太驕縱你了,該好生改一改才是,否則,照你這個脾氣,早晚都要給家裡招禍!”
世子妃管教兒子,世子與趙王都沒有做聲,等她說完,世子才有些惶恐的問父親:“皇後娘娘說明潛摔的玉玨是太宗文皇帝留下的,是真的還是假的?在那兒的幾個人,明潛年幼,顧及不到,保母又沒有這樣的眼力,江王府的小郡王……我們當然不能去問。”
趙王神情平靜,微微一笑,道:“既然皇後娘娘說是真的,那就一定是真的。”
世子會意過來,恭敬道:“是。”
“陛下此時還在偏殿,時間也來得及,”趙王吩咐道:“去請罪吧,皇後娘娘既然說不見怪,陛下也不會太生氣的。”
謝華琅聽人回稟,說趙王世子與世子妃帶著世孫前來,並不覺得吃驚,倒是顧景陽問了句:“他們來做什麼?”
他比謝華琅高很多,人也清俊,衣赤黃色常服,佩九環帶,著六合靴,冷眼一看,真有種長身玉立,風姿俊逸的出塵感。
謝華琅盯著他看,目光都有點直了,甚至於忘了回答他的話。
顧景陽有些不自在,垂首打量自己一眼,道:“哪裡不對嗎?”
謝華琅也不臉紅,環住他腰身,踮起腳來親吻他的麵頰,自矜道:“我選的郎君可真俊。”
顧景陽目光溫煦,同樣親親她,道:“枝枝喜歡就好。”
謝華琅便親昵的摟著他,一時舍不得分開,要不是臉上還有脂粉,都想湊過去蹭一蹭才好。
顧景陽喜歡心上人這樣依偎著自己,當然不會推開,扶住她腰身,溫柔的拍了拍她的肩。
衡嘉既是通傳,便要等內中人回應才行,哪知左等右等,裡邊都沒有動靜,心裡不免想的多些:趙王府的人來問安,陛下要考慮這麼久嗎?
是有意晾著他們,還是為了彆的什麼?
趙王一直都挺會做人的,哪裡開罪陛下了?
裡邊那倆人可不知道他在想這些,正相擁一處,耳鬢廝磨,黏黏糊糊的不行呢。
衡嘉等了半刻鐘有餘,終於還是耐不住了,在外重又問了一句:“陛下,趙王世子與世子妃帶了世孫,正在殿外求見。”
謝華琅老臉一紅,輕輕在他肩上推了推,道:“還有正事呢。”
顧景陽反倒要淡然的多,又問了一遍:“他們怎麼會來?”
謝華琅雖不同小孩子計較,但也不至於良善到主動為他遮掩,便將事情一五一十的說了。
顧景陽不愧是顧景陽,聽完之後,拉著她左右看了看,確定無礙之後,問的第一句便是:“那玉玨是假的吧?”
謝華琅不好意思道:“當然是假的。不尋個光明正大的由頭,怎麼好唬人?”
顧景陽搖頭失笑,卻沒有再說什麼,隔空點了點她,吩咐道:“傳他們進來吧。”
趙王世子與世子妃在外等了良久,心緒卻越來越沉,他們想的與衡嘉一般:皇帝故意晾他們這麼久,是不是心中不滿?
夫妻二人對視一眼,目光中都有些憂心。
一家三口進了內殿,不敢有所推諉,先行跪地,口中請罪,明潛事先被父母叮囑過,老老實實的向謝華琅叩頭請罪。
謝華琅早先就說不再同他計較,當然不會自打嘴巴,顧景陽也不會拂她的意,隻是明潛行事荒唐,免不得加以懲戒。
如若不然,這次丟的是金豆子,誰知道下次丟的是什麼?
“六歲,應該也開蒙習字了,”他垂眼看了看明潛,道:“將《千字文》抄錄十遍,一個月後你自己送進宮中,朕要親自過目。”
千字文千字文,顧名思義,當然有一千個字,三天抄一遍,一天便是三百三十三個字,對於這個年紀的孩子而言,還真是不輕鬆。
明潛眼睛裡的兩汪淚原本還在打轉,這會兒卻淌出來了,隻是他也聰明,記得先前父母說的話,不敢在這兒胡鬨,乖乖應了下來。
趙王世子與世子妃帶著明潛走了,謝華琅終於忍不住笑出聲來:“九郎,你是真的戳到人肺管子上了,你看他方才哭的多傷心。”
顧景陽有些無奈的看著她,輕輕搖了搖頭。
“你不知道,小孩子可沒有看起來那麼傻,他們明白的事情可多著呢,”謝華琅見狀,笑吟吟道:“阿瀾阿瑋小的時候都是鬼精,阿娘沒時間盯著他們習字,便叫我管教,我都沒上手打,一個比一個哭的慘,要不是我叫阿娘事先躲在帷幔裡,阿娘還真就被他們給糊弄過去了。”
顧景陽很縱容的看著她,道:“那不也一樣栽在你手裡了?”
“那是自然,”謝華琅對此頗為自得:“從沒有我收拾不了的混賬孩子。”
顧景陽點了點她額頭,道:“你就是最大的混賬,降得住其餘那些小的,一點兒也不奇怪。”
他說到此處,倒想到彆處去了,格外叮囑一句,道:“他日我們有了孩子,可不敢叫你管教,仔細給打壞了。”
謝華琅不服氣道:“那又不是瓜,怎麼還能打壞了?你看阿瑋和阿瀾,可都是好好的。”
這會兒孩子都沒影兒呢,兩人倒說起來了。
顧景陽也覺得有些窘迫,輕咳一聲,不欲再提,便隨口應道:“好了,都依你就是。”
“玉不琢,不成器,”謝華琅警惕道:“九郎,你可彆太心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