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人心(2 / 2)

原本躺在塌上的餘晚晴倏然睜眼,起身下榻,在母親麵前跪下,哭道:“阿娘,我原本也不想的,可是、可是我實在沒有法子了,再過些日子,我同謝家三郎的婚事,便要敲定了。”

餘夫人不意女兒竟是為了這個才裝病的,微覺詫異,又拉她起身,耐心勸導道:“謝家三郎我見過,相貌是極好的,雖然頑劣些,但謝家已經決定叫他入仕,略經雕琢,倒也配的你。”

“謝家外有謝偃、謝令兄弟二人,內宮又有皇後在,這樣好的家世,即便是隻豬,都能騰空而起,更彆說那是個人了。”

餘夫人諄諄善誘:“這是樁好婚事,多少人想要還得不到呢。”

餘晚晴隻是哭,一雙桃花似的明眸都紅了起來:“阿娘可曾聽聞長安近來的風言風語?都說陛下……都說陛下或許不成了。”

她壓低了聲音,怯怯道:“謝皇後年輕,又無子嗣,來日新君登基,豈能容忍這樣一個並非生母、又占據大義的太後壓在頭頂?”

“皇後身後的謝家根深蒂固,可於她而言,這樣的家世不是襄助,而是招禍之源。

謝家越是強盛,新君越是忌憚,她畢竟是陛下明媒正娶的皇後,以太後的名義,甚至可以廢黜新君,另立君主,屆時謝家便是新君的眼中釘、肉中刺了!”

“阿娘,”餘晚晴說及此處,傷懷落淚:“謝家現下已經是一個無底洞,你當真忍心叫女兒嫁過去嗎?覆巢之下,焉有完卵,謝家一倒,女兒隻怕也要隨之殞命!”

這個女兒的聰慧,老太爺在世時,都是讚揚過的。

餘夫人聽她一句句說的在理,不禁有些意動,然而想起丈夫早先說過的話,又遲疑起來,皺眉道:“餘家與謝家聯姻,這是你父親定下的,豈能隨意更改?已經同那邊兒通過氣了,現下又要反悔,即刻便將謝家人得罪了。你說謝家怕會被新君清算,可那也要等到新君繼位之後,現下陛下還在,謝皇後正得寵,餘家公然毀約,隻怕是……”

“阿娘且聽我說,”餘晚晴不慌不忙道:“現下嫁入謝家,固然不是好事,可若是廢止婚約,便會將謝家得罪,為什麼不乾脆換個人選?”

餘夫人目光一亮:“你是說……”

餘晚晴笑道:“二妹妹生的如花似玉,也是很好的人選。”

“這怎麼行,”餘夫人遲疑道:“她是庶出,謝家怎麼肯要。”

“謝朗說是嫡長子,卻也隻是出身於謝家二房的,同謝皇後也隔了一層,二妹妹如何配不得了?”

餘晚晴不以為意,徐徐道:“阿娘隻需將口風放軟,再三致歉懇求,無論謝家是否願意繼續這樁婚事,都不會為此同餘家結怨的。”

餘夫人有所意動,然而想起丈夫威嚴冷漠的麵孔,便有些膽怯:“這件事太大,我如何能做主還是要回稟你父親,叫他拿主意才行。”

餘晚晴繞了這麼一個圈子,就是為了避開父親,他為了自己那點得失,才不管彆人會不會死。

她對於母親此刻的猶豫有些厭惡,臉上卻還不顯,溫柔一笑,徐徐道:“阿娘,你要知道,弟弟跟我是同胞所出,將來謝家出事,我死不要緊,興許會牽連到他的,但二妹妹就不一樣了,她一個庶女,爹不疼娘不愛的,誰樂得理會?”

餘晚晴眼圈兒一紅,道:“父親寵愛程姨娘,連帶著格外喜歡她生的五弟,隻想著用我的婚事給他鋪路,是不是會牽連到弟弟,他才不管呢,也隻有我這個親姐姐,才會格外掛念……”

餘夫人聽她這樣講,心中便如同被針紮了一般,又痛又麻,霎時間便定了主意:“好,那我便避開你阿爹,先同謝家將此事敲定。”

早先態度曖昧,提及兒子時,卻這麼快答允了,餘夫人麵色略微微帶了些訕訕,握住女兒的手,愧疚道:“阿娘不是偏心你弟弟,隻是覺得應該謹慎些,你們都是我肚子裡出來的……”

餘晚晴善解人意道:“我關愛弟弟的心,並不比阿娘少,我將來出嫁,還要指望弟弟給我撐腰呢。”

餘夫人欣慰的笑,道:“有你這樣乖巧懂事的女兒,真是我的福氣。”

……

謝家。

“換人?”

劉氏聽餘夫人這樣講,少見的有些失態,勉強笑道:“餘夫人,你不是同我開玩笑吧?”

“實在是對不住。”餘夫人連連致歉,又站起身,向劉氏施禮:“晚晴昨日出去踏雪尋梅,卻著了涼,已經燒了一夜,大夫看過之後,說是寒氣入體,傷了心肺,要調理大半年才行,我實在是……”

說著,竟有些哽咽了。

劉氏也是做母親的,見她說的懇切,倒是不曾懷疑,將人扶起,笑道:“餘夫人,這有什麼呢,左右也隻是定親,婚期定的晚些,也不妨事。”

餘夫人見她態度這樣隨和,心中便有些叫苦,想了想,隻得假做傷懷,拭淚道:“那大夫說了,大半年能好,便是阿彌陀佛,一個不好,不知要拖多久……”

劉氏聽罷,便有些遲疑了。

謝朗今年十八歲,等個一年還沒什麼,要是等的再久,便不太成了。

謝家四郎謝檀,隻比他小幾個月,盧氏操持完女兒的婚禮,便著手為這庶子說親,好像連人選都定了,是三娘閨中密友元娘的胞妹,隻等著謝朗這兒定日子,那邊兒才好確定婚期。

自己家的兒子等等沒什麼,叫彆人家的也跟著等,便不太成了。

餘夫人見她麵有猶疑,心中大定,又勸道:“二娘也是在我身邊長大的,相貌品性都沒的說,隻是身份上差了些,要委屈貴府三郎,屆時她出嫁,嫁妝絕不會比大娘少,請夫人安心……”

劉氏不在意這點兒嫁妝,謝家更不在意,這樁婚事也不是為了成全小兒女的情意,隻是謝家與餘家聯姻罷了。

既然是聯姻,娶個庶女,還有什麼意思?

劉氏如此一想,便覺得麻煩,勉強一笑,打個太極,道:“婚嫁大事,我豈敢自己拿主意,必然要等我家老爺回來,問過他的意思才好。”

餘夫人聽她這樣講,心中便有些打鼓,唯恐她說與謝令聽,謝令再去問自己丈夫,將此事戳穿。

不過轉念一想,既然自己已經同謝家說了女兒染病之事,即便丈夫知道,也隻能認下,難道他還能豁出臉麵不要,捆了自己與女兒登門,說自己騙了謝家人?

如此一來,她便定了心,再三致歉,才起身告辭。

劉氏見她麵色幾變,心中不禁有些狐疑,總覺得內中另有內情,然而事已至此,也隻能等謝令歸府之後,再行分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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