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卿愣了良久,才意識到雲棲池與自己說了什麼,她低頭看著雲棲池手中的珠子,依著雲棲池剛才說的意思,他好像是將他的修為交到自己的手上,以後這位仙界高高在上的帝君,就會成為這修仙界當中再普通不過的一個修士。
華卿垂下眸子,手指輕輕敲了敲一旁的桌麵上,稍微偏著頭,目光落在房間的一處角落當中,一直沒有說話,似乎是在思考。
敲擊桌麵的聲音幾乎與雲棲池的心跳聲重合在了一起,他像是一個犯人,正在等待最終的審判,窗外再一次響起了洛川城百姓們的歡歌聲,剛剛沒有完成的祭神大典似乎又重新開始了,在這片熱鬨之中,雲棲池聽到華卿有些清冷聲音,對自己說:“若是我拿了這顆珠子,然後跑了,讓你再也找不到我,你也願意?”
雲棲池回望著華卿,好一會兒,他似乎是認了命一般,輕輕笑了起來,他對華卿說:“如果這樣做,你能開心的一點的話,我願意。”
華卿望著他,她知道他這些話都是出自真心的,隻是他給得有些晚了,再過去她最恨他的那段時間裡,他給了她這個,她或許真會收下,然後自己帶著燕音一走了之,讓他好好承受一下她之前受過的苦。
可是如今並非是過去。
華卿已經從過去的那場迷夢中清醒過來,行事也不會向當年那般受著情緒驅使,她其實明白他在天外天的那些日子想來也不會好過,既然如此,這麼多年過去了,他們兩個又何必這樣相互折磨?
她搖了搖頭,對雲棲池說:“我不要。”
“嫦嫿……”
雲棲池張了張唇,望著華卿,想要問她,我還有什麼能夠給你?可他說不出來了。
華卿仰著頭,瞪著眼睛看著頭頂的幾根木梁,日光下,似有無數小小的光點在那處浮遊,好像在某一時間告訴她時光好看那個回到從前,可是這怎麼可能呢?
縱然是雲棲池,他也沒有辦法將時光倒回。
她輕輕開口,問雲棲池:“你給我這個有什麼用呢?我要它又有什麼用呢?”
雲棲池以為她是怕自己再被丟下,即便她確實有一點這方麵的原因,但這並不是唯一的原因。
她總覺得這麼多年過去了,她不是從前的嫦嫿,而雲棲池也或許不再是從前的那個人了,他們都回不到最初了。
可這樣的話,她不知道該如何與雲棲池說。
“你先起來,你彆這樣了……”
華卿稍微有些頭疼,她從來不曾見過雲棲池如此卑微的模樣,她也見不得他這樣。
情愛果然是個很折磨人的東西。
華卿長長吸了一口子,帶著些微顫抖地呼了出去,她在雲棲池的麵前蹲下身來,望著雲棲池的眼睛,對他說:“師父,彆這樣了。”
雲棲池抬起手,將華卿垂在額頭前幾縷頭發攏到了耳後,華卿抿著唇,沒有避開,她聽到雲棲池有些絕望地問自己:“嫦嫿,我到底怎麼樣,你才能開心一點?”
在溯世鏡中,從她手裡的千佛花用儘以後,他就很少再見過她笑了。
如今,他變作孟懷止來到她的身邊,卻是見到她這樣的模樣。
華卿回想了一下這些年,到底開不開心,好像也就是那樣,過著過著也就習慣了。
她對雲棲池說:“現在這樣其實也很好。”
無論發生什麼不會太高興,可至少也不會太難過了。
雲棲池的手中不知什麼多了一支簪子,他將簪子彆入華卿的發髻中,對她說:“可我希望你能過得更好一點。”
華卿動了動唇,又不知道自己此時能與雲棲池說什麼。
“先這樣吧,師父,”華卿垂下眸子,聲音顫抖,她又重複了一遍,“就先這樣吧。”
再多的她暫時也給不起了,也不敢給了。
雲棲池今天來也不是為了逼她要接受自己,此時見她眼眶有些發紅,心中又湧上些許的澀意,他抬起手,想要碰一碰她的眼睛,卻在中途放棄,他想要安慰她,可他最近說的話又總是在讓她傷心,最後隻是帶著一點乞求對華卿說:“不要哭了,我不想再見到你哭了。”
他將她從地上扶了起來,讓她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來,他蹲在她的麵前,用著最是溫柔不過的聲音哄著她說:“嫦嫿,我永遠愛你。”
就像是很多年前,在一場傾盆大雨中,他抱著自己,跟自己說,嫦嫿,師父永遠陪著你。
可他最後失言了,那或許並不是他的錯。
她抬起手,覆在自己的胸口上,胸腔裡的心臟砰砰跳動著,與多年前都是一般模樣。
先這樣吧,她想著。
華卿坐在原地,看著雲棲池在自己麵前站起身來,看著他轉身走到門外,回身將房間的門合上,他的身影從門口消失,她抬手撫了頭上的簪子,不知想到了什麼,緩緩笑了起來。
外麵的日光正好,路旁銀杏金黃色的葉子落了一地,行人們麵露喜色,腳步輕快,在街道上來往匆匆,有的口中還唱著小調。
嘻嘻山人的事已經解決了,因為紅雪還想在洛川城中玩一段日子,華卿便也沒急著離去。
從前她把雲棲池當成一個普通的小弟子,覺得不能在人間界逗留太久,要早點回到修仙界讓他趕緊修煉,現在知道了他真實的身份,就是在洛川城中定居個一二百年,對這位帝君也不會有什麼影響。
她不免想到自己之前還為了雲棲池鍛造根骨特意跑到恒熙子哪兒一趟,為他取了霰雪花,又花了好長一段時間給他配了鍛造根骨的藥湯,這一番心血簡直就是給瞎子點燈,全白費了。
雲棲池也是夠能裝的,也不知道那個時候心裡在想什麼,說不定他也要計算著藥湯裡各種藥材的比例,防止將自己的根骨提升得太過分。
對了,她記得明明那個時候自己做錯點了什麼,可最後還是成功了,她當時沒有想太多,還以為是個巧合,如今想來,就是把他給按進一盆毒藥裡麵,他恐怕也能把自己的根骨給提升到華卿想要效果。
華卿抬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他這些年都在仙界乾什麼了,怎的還能來越無恥了?
紅雪這幾日玩得挺開心,幾乎將洛川城裡稍微有些名氣的小吃都吃了個遍,溫厭歸看樣子總想往紅雪的身邊湊,但是又不敢走得太近。
他至今都沒明白為什麼那天他給紅雪送了一隻燒鵝有什麼錯,可怕紅雪再炸一次,也不敢在她的麵前提。
沒辦法隻能去問華卿,華卿並不想摻和到他們兩個人的事中,隨便就給糊弄過去了,現在溫厭歸這樣明顯對紅雪稍微上了心,至於以後要怎麼樣,就任由他們兩個鬨去吧。
洛川城的城主自那日祭神大典後,就很少從城主府出來了,城中的百姓們紛紛猜測他是不是出了什麼事,嘻嘻山人去找了他一次,見他將自己關在書房裡,一遍一遍地畫著前城主的畫像,嘻嘻山人見到此景,歎了一口氣,終究是沒有說什麼。
等到紅雪將洛川城玩遍了,差不多已經要到冬天,這段時間下了好幾場秋雨,天氣一日比一日的冷,城中的百姓都換了厚厚的衣服,華卿他們也打算回天黍門去了。
溫厭歸知道華卿他們要回天黍門以後,立刻也對這個門派表現出了巨大的興趣,直接跟著華卿他們一起到了洛川城外,並且祭出了飛劍,看樣子是打算要與他們一起走了。
紅雪看著他翻了個白眼:“你跟著我們乾什麼?”
溫厭歸想了想,對紅雪說:“我最近沒什麼事乾,打算找點事做了。”
紅雪瞪著他,仿佛在他的身上瞪出一個窟窿出來,溫厭歸這幾日不知道是不是發癲了,抱著那鵝整天在她後邊亂轉,若說他想起從前的一切來,紅雪還能同他有幾分好臉色,可他偏偏什麼都沒想起來,更過分的是她得花著華卿的銀子去買零食吃,而那隻白鵝的吃喝則有溫厭歸全部負責。
溫厭歸大概想不到紅雪會與他懷裡的那隻白鵝吃醋,他對著她笑了一下,然後還摸了摸自己懷中白鵝的後背,然後轉頭問華卿:“華卿長老,不知以我這樣的修為,在天黍門做個長老可還行?”
行啊,行大發了。
掌門要是知道溫厭歸的修為,得知他來天黍門做長老,能樂得原地蹦起來。
而且光是在顏值上,他就能把天黍門長老們的平均線往上拉出許多。
畢竟顏值這個問題,這是掌門心中一直的痛。
紅雪則在一旁眯著眼打量著他,想著他如今這一出是有什麼目的,莫名其妙怎麼想著要跟自己去天黍門,不是她自大,她敢保證溫厭歸一定是因為自己才要去的天黍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