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棲池屈指在她腦門上輕輕彈了一下,蕭嫦嫿捂著額頭,仰頭看著眼前的雲棲池,日光從窗戶的間隙中照射進來,落在他袖子邊緣處的暗紋上,嫦嫿有些怔神。
雲棲池見她又在發呆,不知從哪兒變出兩顆蜜餞塞到她的嘴裡,問她:“怎麼樣?好了一點沒?”
才剛喝了藥,就算這藥再厲害,效果也不可能這麼快就出來,她將手裡的藥碗放下,蜜餞的甜味從舌尖緩緩散開,比剛才好受了些,她向雲棲池問:“這藥怎麼這麼苦?”
雲棲池在她的腦袋上揉了揉,說道:“讓你昨天不聽話,跑出去玩雪,為師我特意給你加了點黃連,清清火。”
嫦嫿:“……”
她抿了抿唇,沒有說話,隻是用一雙霧蒙蒙的大眼睛望著雲棲池,好像還有點委屈。
雲棲池摸了摸鼻子,心底軟得不像樣子,完了完了,他以後拿這個小徒弟肯定是沒有辦法的。
“怎麼總是不聽話?”雲棲池有些苦惱看了她一會兒,搖了搖頭,歎氣說,“之前除夕也是,要不是為師及時出現,你這張小臉可就破了相了”,雲棲池一邊說,一邊伸手在嫦嫿的臉頰上輕輕戳了一下。
嫦嫿有些艱難地從記憶裡翻找出這幾年除夕發生的事,好像是有這麼一回,但是又覺得這件事應該不是發生在前幾年,眨眨眼睛,自己是病入膏肓,所以才這麼迷糊的嗎?
雲棲池沒有察覺到她的異常,隻說道:“明天我們就進雪穀裡麵了,恐怕有一段日子不會出來,想要吃什麼,玩什麼,等會兒為師帶你出去的時候就多買一點。”
蕭嫦嫿哦了一聲,又覺得自己的態度不夠熱情,加了一句:“好啊。”
雲棲池看著她搖了搖頭,調笑道:“果然是昨天晚上凍傻了吧。”
嫦嫿在床上又躺了一會兒,用了早飯,雲棲池帶著她去鎮上買些小玩意兒,一直到暮色四合時兩個人才回來。
第二日,他們去了雪穀,這裡終年覆蓋著不會融化的皚皚白雪,故有此名。
雲棲池前不久給她買了大紅的鬥篷,走在雪地裡像是夏天樹林裡紅豔豔的小蘑菇,雲棲池跟在後麵,有些後悔沒有把白色的那件也給買下來了,不過這也沒什麼,等從雪穀出去後再買也來得及,隻是那時候可能冬天已經過去了,要等下一年的冬天才能穿。
一路走來,嫦嫿想起自己與雲棲池也聽過了不少關於薑和充的故事,故事裡的薑和充總是懸壺濟世,妙手仁心,是天下第一名醫,也因此她的師父才會在想儘所有辦法之後,將她帶到雪穀來。
雪穀中四處靜悄悄的一片,嫦嫿的腳步漸漸慢了下來,枯瘦的枝頭站了兩隻喜鵲,無聲地望著他們,嫦嫿以為這個時候這裡站著兩隻烏鴉才比較遵循自然規律,她偏頭看了雲棲池一眼,雲棲池倒是表現得一切如常,嫦嫿收回視線,可能是自己想多了。
他們本以為來到雪穀之中要受到一番刁難才能見到傳說中的神醫,但事實上薑和充表現得非常的友好,他不知從哪兒得來的消息,提前在閣樓的外麵等著他們,他的身後跟了數十名弟子,神情嚴肅又恭敬。
嫦嫿莫名覺得眼前的這一幕不該是這樣的。
看著蕭嫦嫿到來,薑和充立刻笑了起來,笑得十分和藹,當年他們的初見不太愉快,但是這一回不會了。
他要從初見的時候,就在蕭嫦嫿的心中留下一個好印象,他可太喜歡小時候的嫦嫿了,長大後也不錯,如果能夠分裂成兩個人就好了,薑和充心裡啪啪啪地打起算盤來,等他再研究研究,也不是做不到。
薑和充表現得十分友善,但蕭嫦嫿並不給他麵子,這個人始終都給她一種不太好的感覺,她下意識往雲棲池的身邊靠了靠。
薑和充的眸光一暗,早知道他就不應該從這裡開始,應該讓雲棲池從來都沒有出現才好。
或者是再給他一點時間,他一定能把華卿記憶裡的雲棲池全部給抹去,或者將他變成一個十惡不赦壞蛋。
但現在再改已經來不及了。
接下來的一段時間裡,薑和充和從前一樣翻閱醫術,幫蕭嫦嫿解毒,隻不過之前他會暗戳戳在這個小姑娘的身上做點試驗,而這一回他克製住了。
雪穀的天氣比外麵還要冷一些,蕭嫦嫿的身體本來就受不得寒,又加上薑和充給她吃了些奇奇怪怪的東西,晚上她抓著雲棲池的袖子,“師父,我有點疼……”
嫦嫿向來能忍,除非是疼得受不了了才會這樣叫出來,她的五官皺成一團,雲棲池看著也心疼,可也沒有辦法,隻能輕輕拍打她的後背,安慰著她。
後來沒那麼疼了,嫦嫿便漸漸睡了過去,等她醒過來的時候,雲棲池卻不在了,她從床下跳下來,恍惚了一下,這該不是他第一次丟下她。
薑和充滿麵春風地推門進來,笑眯眯地看著她,嫦嫿仰頭問他:“我師父呢?”
“你師父不要你了。”薑和充說。
蕭嫦嫿後退了一步。
不該是這樣的。
師父才不會在這個時候不要她的,她的腦海中有許多許多的畫麵,好像被鎖進了一間狹小逼仄的黑屋子裡麵,她找不到這件屋子的鑰匙,但是她明白那間屋子肯定在那裡。
“以後跟著我吧,”薑和充蹲下身,看著嫦嫿,對她說,“我會幫你解毒,你如果想要一個師父的話,也可以這樣的叫我。”
其實當年蕭嫦嫿身上毒並不是薑和充解下的,他還不知道雲棲池後來是用什麼辦法解的毒,不過在醫術這方麵,他自信要比雲棲池那個半路出家的要強上許多,雲棲池能做到的,自己肯定也能做到。
華卿抿著唇,直直看著他,沒有說話,她不相信雲棲池會丟下自己。
薑和充也不介意,將早飯放下就出去了,給她一點時間,她總會忘記他的。
他的臉上露出誌得意滿的神情來。
蕭嫦嫿看了一眼桌上的飯菜,沒什麼胃口,推開門走了出去,然後一抬頭,便看到雲棲池站在院子裡,她愣了一下,問道:“師父,你回來了?”
還沒走出多遠的薑和充聽到這話立刻去而複返,看著出現在院中的雲棲池,在自己的設計裡,他明明已經從這個世界消失了,以後蕭嫦嫿的記憶裡就隻有自己了,他怎麼現在又突然出現在這裡?
這人真的是雲棲池嗎?
薑和充覺得不見得,他皺著眉頭問他:“你是誰?”
夢魘獸清了清嗓子,這一回他的偽裝絕對沒有半點問題了,想他在雲棲池與華卿的手底下受了這麼長時間的窩囊氣,現在終於到了他大展身手的時候了。
他對著眼前的薑和充邪魅一笑,“你老子。”
薑和充:“?”
嫦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