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英想過的, 顧停雲離婚,娘家應該會有一堆人勸解反對,她當初要離婚, 除了薑年慶和若若毫無理由、無條件的支持,其他的血緣親人,都來勸阻過她。
但是她沒想到, 最先跳出來蹦躂的是顧蓧, 看到顧蓧這麼理所當然的指責,她就想到了薑海葵。
薑英忍著厭惡,“你都沒有問過你姐姐離婚原因嗎?跑過來質問我們乾什麼,總不能我們隨便說兩句,就能給彆人說離婚吧,你覺得你姐姐是這樣容易受乾擾的人嗎, 如果是,你爸媽加上你, 也該給她勸服不離了。”
“什麼呀,我姐和我姐夫之前都是好好的,這次你結婚我姐夫都不回來參加,隻有我姐一個人回來,難道你們都不想原因的嗎?”
“那看來你知道原因,不如你直接說吧。”
“說就說。”顧蓧特彆生氣,薑英太會裝糊塗了, “要說就去爺爺家裡說,讓他們評評理!”
顧蓧覺得在家屬樓這裡談論她姐離婚的事丟人, 薑英和顧昌東本來就要去顧平津家裡,顧昌東帶著薑英騎著自行車先走,顧蓧一跺腳, 隻能出門去坐公交車。
顧平津家裡,老大顧文良和大兒媳婦郭文蘭正在找季玉珍,要他們勸勸顧停雲。
“哪裡就到了要離婚的地步,就是小夫妻之間鬨了點小矛盾,解決了就好。”
“這次又是為了什麼事?”顧平津又被姓孔的一家給鬨的血壓升高。
顧停雲咬牙不說話。
郭文蘭看女兒倔強,就幫她說:“停雲的小姑子,想在海市開一家英若的分店,過年的時候,衛東就跟我提了,想叫昌東跟他媳婦說一聲,停雲不讓我說,就這麼著,他們小兩口有了隔閡,我想著現在昌東跟薑英結婚了,那總可以提一下,停雲居然要離婚,爸媽,你們說至於嗎,隻要薑英同意在海市給衛東家妹妹開個分店,矛盾就解除了。”
“你好大的臉!”
季玉珍氣的要死,“服裝店是昌東媳婦的婚前財產,你以為結了婚顧家就能做主了?你還隻是大伯母呢,誰給你的自信!”
顧平津也發話了,“這根本不是開分店的事。”
每次姓孔的一家想要什麼,就搞重複的一套,上回是門麵、這回是開分店,那下次呢,每次都要顧停雲妥協?
上回為了買下昌東的門麵,顧停雲她婆婆就在家陰陽怪氣,往床上一躺哼哼幾聲,她好兒子跟老婆冷戰兩個月,現在想要開分店,孔衛東冷戰的連婚禮都不回來參加。
顧平津問顧停雲,“什麼時候起的離婚念頭?”
顧停雲眼睛一紅,“懷孕的時候,我記得很清楚,他六十八天都沒有跟我說話,我那時候跟爸媽提過,他們勸我為肚子裡的孩子考慮,我就忍了。”
季玉珍心疼極了,一個孕婦哪兒能受這樣的氣,這個大孫女,從來報喜不報憂,沒跟他們提過這些糟心事,那回她婆婆要買門麵來京市上門,季玉珍才知道,孔衛東已經兩個月沒跟她大孫女說過話了。
季玉珍真想給大孫女罵醒,看她現在醒悟了,不好再罵她叫她更難過,就罵郭文蘭,“你是停雲親媽,你去伺候她的月子,女兒受委屈你怎麼還隱瞞,我們老顧家是養不起她們娘倆個,非要賴在孔家不可?”
郭文蘭也委屈,哪有當母親的希望女兒離婚,都是這麼過來的,“停雲隻生了個閨女,她那個身體很難再懷孕,孔家都沒說什麼,已經相當不錯了。”
季玉珍差點沒氣死,她雖然生了兩個兒子,卻沒有覺得女人比男人輕。
她罵道:“你生了兩個閨女,我這個當婆婆沒有給你臉色看過吧,下頭兩個小的還沒出生,我是把財產一劈兩半,分給停雲和昌東,我沒有厚此薄彼吧,你怎麼……你居然看輕自己的女兒、外孫女,當娘家的不給她撐腰,難怪她忍到今天才提!”
薑英跟顧昌東趕來的時候,地上摔了兩個茶盞,大伯母的褲腿上都是茶葉漬,估計剛才兩位老人那通火氣都是衝她發的。
顧蓧已經先幾分鐘到了,剛好撞見她媽被奶奶砸了一茶杯,這時候看到薑英,不好衝奶奶發火,火氣都發到薑英的身上。
她發表了自己的意見,“我覺得,我姐姐根本就不需要離婚,隻要嫂子同意給姐夫家開分店,難道不是皆大歡喜的事情嗎?我就想不通了,你們不去勸嫂子,反而說我媽乾什麼?”
薑英看顧蓧這樣,想到了薑海葵,薑海葵把她婚禮的變故,責怪到薑英不肯給她攤位、不肯教她做鮑汁撈飯。
後來薑海葵過繼,薑富海酒樓賣掉後,薑海葵又怪薑富海立了遺囑,什麼都沒給她。
薑富海真的沒給她東西嗎?不,薑富海給了薑海葵一個京市的戶口,和泰興樓東家女兒的身份,如果薑海葵不作,她完全可以在京市過的很好,可是她偏不。
孔家現在也跟薑海葵一樣,一味的索取,隻是孔家的行為讓人更惡心,薑英道:“先不談開分店的事,我們來談談大姐的婆婆要她辭職回家生二胎拚兒子的事。”
顧蓧道:“那就生唄,大姐夫家又不是養不起。”
薑英心頭涼涼、冷笑不止,這竟然是親妹妹說的話呢,生個孩子在她嘴裡就是那樣簡單,感情不用她生、不用她養。
她道:“大姐的身體,醫生都說不適合再孕育,孔家人我們就不說了,沒有血緣關係,你怎麼也不為大姐的身體考慮,好,孔家讓她拚兒子,難道就能保證二胎一定是個兒子?如果還是個閨女,是要大姐再接著生嗎?”
“萬一生產的時候大姐沒挺過來,我告訴你,傷心難過的隻有爺爺和奶奶,隻有關心她的親人,大姐的丈夫要不了多久,就會再娶一個,然後他們還會借口撫養心心,拿到大姐的四間門麵,花著大姐的遺產,一家子開開心心,你有沒有想過,沒了母親疼愛的心心,在那個家裡會有多難過!”
顧蓧臉色煞白,哪裡就到了那麼嚴重的程度,“你……你彆危言聳聽。”
最深有感觸的,就是顧停雲,薑英的話讓她心頭發寒,就算開分店的事顧家讓步了,那生兒子才是她婆婆那邊絕對不肯讓步的,到時候怎麼辦,她再搭上性命妥協嗎?
若她辭職,僥幸大人孩子都平安,她也沒有了工作,以後全要看男人和婆婆的臉色,伸手問他們要生活費,淪為家裡的保姆,還不如讓她現在就離婚。
醫生早都說過她的身體再懷孕生產的時候會非常危險,她死了倒解脫了,那心心怎麼辦?
顧停雲不再動搖,“我如果死了,孔衛東連一年都不會為我守的,我要離婚,爸媽,你們彆勸了,我現在就回去跟孔衛東離婚!”
顧平津看老大兩口子還沉默不語,發火了,“老大,你就任由你女兒被欺負,你還配當爹嗎?”
顧文良怎麼不心疼自己的女兒,他從小就沒了親生父親,是季玉珍給她拉扯大,顧平津跟季玉珍結婚的時候,他都快十歲了,所以,他是真不想自己的子女離婚,讓心心在單親家庭長大。
但是孔家那個鬼樣子,女兒活的壓抑,還有拚兒子的矛盾,根本就解決不掉,他忙說道:“爸,我剛才在想,要怎麼才能讓停雲順利的把婚給離掉,損失越小越好。”
季玉珍道:“好,現在全家都讚同停雲離婚,我們就商量一下這婚這麼離。”
顧蓧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突然說道:“我不同意,我們顧家什麼樣身份的人家,姐夫一沒家暴、二沒在外麵亂搞,姐姐就要離婚,說出去多難聽,二叔二嬸離婚了、各自婚嫁烏七八糟,嫂子也是離過婚的,我姐又離婚,這一門子除了我爸媽就沒有原配夫妻,你們想過沒有,我們顧家都快成為整個京市的笑柄了!”
太丟臉了,顧蓧忍不住哭泣。
季玉珍站起來,打了顧蓧一巴掌,這是她第一次動手教訓晚輩,她從來沒打過誰,教書育人一輩子,那根戒尺是告誡她自己,對孩子要耐心、要引導,不能一戒尺給孩子的自尊打沒了。
可是,她今天實在忍不住,要動手教訓這個小孫女,小孫女不是她帶的,她沒想到,已經偏激到這個地步,她的姐姐現在談的是餘下幾十年的日子是悲劇還是幸福,走錯一步就是地獄,顧蓧想的,卻是離婚太丟臉。
季玉珍語氣平緩淡漠,“我也是喪偶再嫁的,你覺得你姐姐離婚丟臉,也就是覺得我這個奶奶給你丟臉,可你彆忘了,你爸是我生的,你覺得顧家給你丟臉了,自己走出去吧,以後不準再來!”
“奶奶,我沒有說您。”顧蓧急著分辨。
“不重要,你以後被婆家欺負了,彆上我的門,我不會再管你,我還沒死,你姐姐的事就輪不到你操心,你走吧。”
顧平津曾經說過,薑英像季玉珍年輕的時候,季玉珍也覺得像,她們心本來都是冷的,後來被人捂熱了而已,她能做到幾十年不理兩個兒子兒媳,更彆提隔了一輩子的孫女,她所有的關愛,隻給配得上的子孫。
顧蓧被趕走,季玉珍重新坐下來道:“薑英,你來說說,如果你是你大姐,你要怎麼做,奶奶想聽聽你的意見。”
季玉珍心裡想的是,薑英是個有主意的,那時候大家都不看好她離婚,可是薑英的主意非常正,事實也證明,她前婆家的家庭一團糟。
那個費儘心機搶走薑英前夫的女人,也後悔了,甚至偷跑到京市來,還攔路去糾纏顧雲青,季玉珍都不曉得,兩個毫不相乾的人,沈重梅怎麼糾纏起她小孫子。
後來顧平津分析,可能沈重梅想跟薑英做妯娌,把矛盾繼續帶到顧家來,季玉珍一陣惡寒,更加堅定要把顧雲青送到部隊裡曆練,部隊是最鍛煉人的地方,小孫子隻有送到部隊去曆練一番,才不會像顧蓧那麼幼稚。
薑英當初離婚,最大的問題就是若若的撫養權,她順利拿到了,還把渣男踢回了老家,現在顧停雲麵臨的是同樣的問題,底線就是拿到心心的撫養權。
薑英看看顧昌東,不知道要不要說那個夢,顧昌東握著她的手,要說的,他開了個頭,“爺爺奶奶,薑英昨晚做了個夢。”
郭文蘭今天真的太崩潰了,大女兒要離婚,小女兒被季玉珍趕出家門,她沒好氣道:“在說你大姐離婚的事,你提她做夢乾什麼?”
顧昌東道:“這個夢是有關大姐的,還是聽聽吧。”
“你快說。”季玉珍忙叫大兒媳彆打岔。
薑英就把她夢裡發生的事情複述了一遍,“孔衛東家庭條件一般,如果不是大伯母說親上做親,憑他的條件和京市、海市兩地的距離,他八輩子都娶不上大姐,大姐要離婚,那個懦夫接受不了,失控之下掐了大姐,大姐掙紮逃命跌下樓梯,他們家人遲了二十分鐘才打的急救電話。”
薑英又補充道:“我也知道這隻是個夢,不能因為一個夢去非議孔家,但是我們也要早做提防。”
孔心昨天晚上是跟季玉珍睡的,不知道什麼時候醒了,她站在房門口,臉上全是淚水,剛才舅媽的話她都聽到了,她仿佛再一次看到那天晚上的事。
她哭著說道:“過年前的那天晚上,爸爸就掐著媽媽的脖子,我看到了,後來媽媽看到我站在門口,拚命的打爸爸,爸爸一回頭,才沒有掐媽媽,後來爸爸媽媽都跟我說,那是我做的噩夢,媽媽,那不是夢對吧,爸爸真的掐你了對吧?”
顧停雲忍住顫抖,將孔心抱到屋裡,“你跟舅媽一樣都是做了噩夢,不是真的,你看,舅媽也是做夢的,不信,你問問你舅媽。”
孔心看著薑英,薑英忍著淚,過去親親她,“原來心心跟舅媽一樣都是做了噩夢,夢醒了就沒事了。”
所有的人出奇的一致沒再爭論,他們都不想給心心幼小的內心留下創傷。
但是實際情況是什麼樣,在場的幾個大人心裡都有數。
年前的時候,孔衛東就已經家暴過一次,那是第一次,孔衛東在丈母娘跟前一跪,痛哭流涕,說自己喝醉了,保證以後都不會再動顧停雲一根手指頭,她不想辭職就不辭了。
一家人默默的吃了午飯,下午薑英和顧昌東把心心送回家跟若若玩,還跟心心說,晚上她跟若若一起去睡家裡的公主床。
若若和心心都很開心,薑年慶更是帶她們兩個去蛋糕店,做蛋糕給她們吃。
安頓好心心,薑英跟顧昌東又回到顧平津家裡,可以看出,郭文蘭已經被丈夫和公婆罵死過去了,顧文良指著她,“這麼多年,我沒有動過你一根手指頭,你自己親閨女,被家暴了,你居然幫你好女婿瞞著,你怎麼……做的出來的?”
郭文蘭挨罵了也後怕,她當時看女婿真心悔過,心想就給他一個機會,給他一個機會,就是給心心一個完整的家庭。
薑英都不想聽她辯解,直接跟季玉珍說道:“爺爺奶奶,我看那個孔衛東精神不正常,我跟昌東在路上商量了一下,咱們家的人際關係都在京市,能不能想辦法給大姐的工作轉回京市來,隻要人在京市,孔家想鬨我們也不怕。”
“還有心心,立刻給她轉學,轉到京市來,不叫孔家的人碰她。”
顧平津背著手在客廳裡轉圈,要給顧停雲的工作調動到京市來,並不難,停雲原先就在京市總公司這邊任職,嫁到海市後,才調到海市的子公司,工作調動回來,她的戶口能跟著一塊兒過來。
難就難在,要在這幾天一口氣把這幾件事都辦成。
顧平津一輩子都沒求過人,他去書房打了幾個電話,出來後,跟顧停雲說道:“你的工作調動在辦了,爺爺不能以權謀私,你調回總公司,隻能是科員,事業上,你又要重頭開始努力了,還有心心,就轉到實驗小學去,下學期就能跟若若當校友。”
有家人的支持,顧停雲有了主心骨,她的年假隻剩下八天,薑英是個體戶,夏裝她都設計好了,店鋪和廠子裡暫時沒什麼要她忙的,顧昌東的年假還有九天,兩人商量了一下,陪大姐回一趟海市。
隻用了三天的時間,顧停雲的工作就轉到了京市這邊,等到她休完年假就可以直接去報道上班,心心在海市的學校直接請了病假,留在顧平津的家裡,等到離婚遷了戶口就給她辦轉學,想來孔家也沒膽子上大院裡搶人。
顧平津安排好所有事情,然後,薑英跟顧昌東陪著顧停雲回海市。
在火車站的時候,碰到個意外的人,顧雲青這個二愣子也來了,顧停雲叫他回學校去,“你跟著摻和什麼?”
顧雲青說:“你是我姐,你離婚,我跟我哥去給你撐腰,孔衛東再敢動手,我要他下半輩子躺在床上。”
薑英對顧雲青刮目相看,怎麼就突然懂事了,她道:“顧雲青,你受什麼挫折成長的這麼快,說出來聽聽,說不定對顧蓧有用。”
顧雲青……還不是上回沈重梅突然半路攔他,給他嚇的不輕,仔細想想,他一直以來確實太蠢了,他以為的好人不一定是好人,他以為的惡人不一定是惡人,而且,顧停雲是他姐姐,他給姐姐撐腰,天經地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