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王府坐落在雍畿城西,是大啟建國以來規模最大的王府建築群之一,曾先後作為開國大長公主、首輔名臣謝望以及肅帝三王叔的宅邸,陪伴它當時的主人留下了一個又一個或精彩或輝煌的民間傳說。
於是,等這棟久負盛名、雕梁畫棟的祖產,傳到靜王手上時,它的占地已經擴大到了約一頃(六萬六千平方米)的恐怖麵積。
在寸土寸金的京城,擁有這麼一座蔓延數十裡的龐然大物,是一種什麼體驗?
池寧曾覺得這代表了肅帝對庶長子無限的愛。
如今……
隻從大門口被迎到正堂這麼一路走下來,池寧就已經很嚴重地懷疑,肅帝當年有可能隻是單純地想給兒子減個肥。
靜王從小就是個遠近聞名、中外馳名的大胖子,胖到尋常馬匹根本馱不動的地步,當年還有貴妃公然譏諷過,太後有琴氏這根本不是在養兒子,而是在養豬。
豬,咳,不,靜王不負太後的辛苦養育,出落得十分優秀且成功。除了不受控仍在飆升的體重以外,靜王在其他方麵真的沒的說,比他同輩的兄弟姐妹們不知道出色了多少倍。才華橫溢又禮賢下士,還自帶一種心寬體胖的親和,在朝野上下有不少擁躉。
在人均顏控的大啟,靜王能以這麼一副過於狂野的尊容,得到如此多心甘情願地追隨,真的隻能歸結於強大的個人魅力。
天和帝失蹤後,靜王作為太後養子,自然也是繼承皇位的熱門人選。
新帝與靜王當時幾乎是前後腳地從藩地出發,但靜王因一路不願意放棄尋找天和帝,這才比新帝稍晚了一些入京。
永遠不要小瞧“稍晚一步”這個說法,有時候曆史就是這麼荒唐,錯過了先一步入城的機會,便是錯過了天下與皇位。公子糾如是,西楚霸王如是,靜王也如是。
池寧在此前和靜王是沒有任何交集的。他在永平年間入宮時,還是個無人問津的弟弟,還輪不到他往當時還是大皇子的靜王麵前湊。等他稍大些入了內書堂後,靜王已經拖家帶口去了蜀地就藩,而藩王是不能無故入京的。
池寧也就在肅帝駕崩的大喪禮上見過靜王一麵。
高高壯壯的靜王,就像是熊一樣,在一個電閃雷鳴的夜晚匆匆入宮,第一個跪在了當時還是太子的天和帝麵前,山呼萬歲,祈願太平。
池寧到靜王府時,靜王並不在府上,據說是出門訪友去了。
靜王妃去得早,靜王是個情種,再未續弦,隻有靜王世子這一個兒子。如今靜王府上能做主的人,還真不多。
幸好,靜王世子正在書房讀書。
在池寧表明來意後,王府的正承奉就熱情地把池寧迎入了王府,並且親自去稟告了靜王世子,沒等一會兒,世子聞懷古就舉步生風的到了。
聞懷古與池寧差不多大,樣貌隻能說是清秀,倒是身高腿長,沒在胖瘦上學了他的父王。一身常服,低調奢華,性格一如衣袍,略顯靦腆內斂,卻絕不是好欺之輩。
在池寧暗中打量世子的同時,世子也在大方看著這位傳說中的臨太監。
十七八的少年,雅髻無須,齒編貝,唇激朱,風姿特秀,眼角向上,哪怕沒有在笑,也自帶一眾賞心悅目的無害。這是常在女子身上才能看到的毫無侵略感的“善”,但偏偏被池寧一身通透氣質襯得讓人不敢錯認。他如鬆下風,似孤岩木,隻穿著官服就這麼坐在那裡,什麼都不需要再做,就會給人很舒服的感覺。
明明應該是個一團和氣的少年,天知道他是怎麼留下那麼多的恐怖傳說的。
“真是百聞不如一見,”聞懷古出自真心地感慨了一句,“我聽仙仙說了你好多回。”
仙仙是池寧其中一個師兄的藝名,兩年前,被外放去了富庶的蜀地當守備太監。去了沒多久,他給池寧寫的信裡就已經一股川辣子味道了。反倒是自小在蜀地長大的靜王世子,說著一口地道的官話。
“臣也常聽師兄誇讚世子,蕭蕭肅肅,爽朗清舉。如今一看,信中所言遠不及世子十分之一。”池寧到底有沒有聽他師兄說過聞懷古,那就隻有他們師兄弟兩個知道了,但總之,遇到這種題,使勁兒吹就對了。
在兩人一陣商業互捧之後,氣氛迅速熱絡了起來。
池寧見縫插針,暗示了自己此行的意圖——詢問靜王世子對選婚的意見。他還特意帶了一個本子,為的就是把靜王世子所有的喜愛偏好都記下來。
態度可以說是十分端正誠懇了。
“婚姻大事,不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生在皇家,早有準備。”聞懷古看上去一點也不像個會讓宦官們退避三舍的刺頭,好說話得很。
大啟皇室的所有成員,都是選婚製,上至皇帝,下到世子,誰也沒有辦法對自己的正妻之位做主,哪怕是他們的爹娘,能夠參與的部分其實也很少。因為太-祖怕後宮乾政、結黨營私,開國時就定下了皇後、王妃必須從民間的良家子中采選的規矩。而負責采選之事的,便是內官監的宦官們。
內官監在開國時的風頭無兩,也便可想而知。
對於皇上看重的宗室,宦官們自然不敢亂點鴛鴦譜,但對於其他邊緣人物……你不巴結著這些心胸狹隘的內侍,真的很難娶到一個稱心如意的美嬌娥。
良家子的采選條件很寬泛,隻一條忌諱,若是朝廷一二品要員的女兒,不要說嫁給太子、皇子了,想嫁給靜王世子當個世子妃,都幾乎沒可能。她們最好的選擇,就是與門當戶對的其他朝廷大員的公子成婚。除非皇帝給某個宗室特意下旨開恩,才有可能與大家閨秀喜結連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