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霽風光,春分天氣。
靜王世子聞懷古做東,宴邀池寧和夏下父子二人。本來是連著池寧的家屬江師兄一並邀請了的,奈何江師兄戀家人設不倒,一出詔獄的大門,他環繞在他身邊的“鬼火”就沒了,他看上去對此好像也習以為常。一邊拿柚子葉,熟練的給自己和師弟都掃了掃身上的晦氣,一邊迫不及待地表達了想回自己位於城中私宅的心情。
要不是池寧很清楚他師兄對男女之事並無興趣,他都要懷疑對方這麼積極地回家是因為金屋藏嬌了。
乘風而去的江之為,隻昂著他的娃娃臉,回了妄自揣測的師弟兩個字:“幼稚。”滿腦子情情愛愛怎麼行?他隻想專心當他的青天大老爺!
池寧:“???”行吧。
聞懷古和夏下礙於池寧的麵子,都沒敢笑。原君就要不客氣得多:【哈,以後可以和你師兄常來往。】
池寧連抱大腿的對象都敢嘲諷了:【常看我笑話,能有益於您什麼?修煉嗎?】
原君逗小貓一樣,煞有介事地回道:【這可不好說。我心情好了,事半而功倍之事,時有發生。】
池寧忍不住發出了來自靈魂深處的拷問:人的名,樹的影,邪神就可以不要臉了嗎?!
一路晃晃蕩蕩,徐行漫步,馬車還是很快就到了此行的目的地——雍畿最大的酒館,望江樓,為的是吃這裡能去晦氣的吉祥飯。
真的就叫“吉祥飯”。據說不管是飯裡的大米,還是口感各異的配菜,用的都是郊外真靜寺中高僧親自栽種出來的莊稼蔬菜。這些農作物每天都在晨鐘暮鼓中沐浴佛經,聽起來就充滿了玄而又玄的佛祖之力。
“被念過經的飯,會更好吃嗎?”夏.窮人.下痛心疾首的開口。他的家產其實並不微薄,隻是和聞懷古、池寧比起來,就顯得有些可憐了。
“不,隻是會更貴。”池寧毫不客氣地戳破了乾兒子的妄想。
真靜寺的高僧畢竟有限,種出來的莊稼,除了供寺中僧人自給自足以外,每年能夠賣給酒樓的多餘產出並不多。物以稀為貴,這道全名為“梵天八寶吉祥飯”的知名菜肴,如今已經稀罕到了哪怕你有再多的錢,也不一定能吃的地步。
隻有真正的達官顯貴,才可以和望江樓提前預約,置辦下這麼一桌席麵。
靜王世子肯用它來招待池寧……
自然是誠意十足,有所求的。
池寧也不介意在力所能及的範圍內,給世子爺行個方便。當然,若他力所不能及,隻要世子爺的心意能表示到位,他也不是沒有辦法給世子爺牽線搭橋幾個手眼通天的大人物。
一行人,在掌櫃的親自帶領下上了三樓,池寧的腳還沒有邁過拐角,就聽到原君的提醒:【酒閣子裡有人。】
酒閣子就是廂房的一種叫法,但多用於宋代。池寧在心裡對於原君生活過的年代,有了更進一步的推測。至少在宋代這截木頭就已經存在了,就是不知道它當時是何種狀態。是已經生出如今這樣的靈智,還是……
能在靜王世子預訂好的包廂裡提前等著的人,自然隻可能是之前說出門訪友的靜王本人了。
靜王過於肥胖碩大的身影是如此醒目,從窗戶紙上影影綽綽的剪影裡就差不多能猜個大概齊。當然,若江之為在場,腦回路不太正常的他,大概會覺得裡麵也許是坐了好幾個人。
在給靜王行禮時,池寧幾乎是用儘了所有引以為傲的自製力,才沒有把目光投注到靜王的身後,準確地說是肩頭。
他的肩頭上趴著一個女子模樣的人形執,已經不是色彩鮮明的霧氣,而是更加清晰的存在。若不是她兩腳離地,飄在空中,池寧一時間真的很難把她和普通人區分開來。
池寧問:【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這種執,比其他的都高級吧?】
原君用一種“孺子可教”的語氣回:【是的,有這等執念的執,實屬罕見。】在池寧進來時,那女子的眼睛明顯朝著池寧腰帶上係的香囊方向看了看,隻是不知道處於什麼原因,她隻是就看了看,然後便沒了動作。
池寧按照正常人理解的角度試著推斷了一下:【執念過深,必有冤情?】
原君卻反問:【佛家七苦是什麼,你知道嗎?】
這麼矯情的說法,池寧當然知道了,想當年他二師兄仙仙還是個文藝青年的時候,最喜歡對月吟誦這些蛋疼的感傷之語了。什麼“不負如來不負卿”、“我想和你每天一起看日出”,其中就包括了“佛說七苦,生、老、病、死、怨憎會、愛彆離、求不得”。
【這些都是可以加深執念的緣由,並不是隻有冤案才可以。】原君認清了一個現實,池寧這太監,怕不是個鋼鐵直太監。
池寧恍然,並迅速朝著狗血陰私的方向猜測了下去:【靜王也是個始亂終棄的渣男?!】
原君實在是看不下去了:【你就沒有考慮過,這女子有可能是靜王妃嗎?】
池寧必須得承認,大概是他長在後宮,見到了太多最是薄情帝王家的癡男怨女,導致他內心對於組建家庭、擁有真愛一類的認知,已經很少能夠擁有陽光又積極的判斷了。現在被原君一說,他才拐回來恍然大悟,這年輕的女子還真的有可能是靜王妃啊。
靜王妃在生下靜王世子後便撒手人寰,池寧和靜王世子都無緣得見這位甚至能和太後處好婆媳關係的奇女子。
是的,太後有琴氏絕對是這個世界上最難相處的老婆婆。
不管是天和帝的皇後錢氏,還是新帝的皇後劉氏,乃至其他已經隨夫就藩的王妃,對此都很有話要說。
隻有靜王妃,不僅和太後相處和諧,在死後還被太後常掛嘴邊,成了其他兒媳的對照組。
知道趴在靜王肩頭的女子是靜王妃的執之後,池寧就沒什麼興趣了。這種無波無瀾、相愛一生還隻愛彼此的人,一定沒有故事,有也隻是讓旁人酸了吧唧的東西。
好沒意思的。
“謝過王爺的仗義相幫。”池寧拱手,先一步開始了禮數周全的表演。在詔獄門口看到聞懷古時,池寧就差不多已經猜到,這是靜王出了手的結果。
“小事一樁,不足掛齒。”靜王肉肉的大掌一揮,是真的完全沒有過心,“本王以這種形式邀你相見,實屬無奈,還請你不要介意。”
靜王今天的“不在府上”,明顯就是有意在避嫌。
池寧與靜王世子結交,和與靜王結交,這在新帝看來,絕對不能混為一談的兩件事。這點靜王知道,池寧也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