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全的小院是從外麵被鎖住的?仆從就沒發現汪全在裡麵?”池寧提出了他的疑問。
江之為搖搖頭:“我問過了,他可以確定汪全當時不在。”要不然以汪全那個狗脾氣,仆從把他反鎖困在小院裡,怕是不想活了。按正常邏輯來說,應該是汪全自己打開鎖回去了,然後凶手在行凶離去之後,又給鎖住了。
但奇怪的是,汪全房間的門是從裡麵鎖住的。
也就是說,有兩把鎖。一把鎖在小院外麵,誰都有可能鎖住。一把鎖在了汪全的屋裡,隻有屋裡的人才能把門閂插住。
江之為帶著人去檢查的時候,小院的門是仆從用手上的鑰匙打開的,汪全的屋子卻隻能選擇破門而入。那是一個完完全全的密室。
怎麼看這都隻能是一起意外。
既沒有凶器,也沒有作案時間和條件,唯一有的隻有殺人動機。但想殺死汪全的人,在場的實在是有點多——被汪全欺辱過的女子和她的愛慕者,被汪全逼迫威脅到走投無路的書生,乃至範進的子侄……
最要命的是,範進的子侄範並,正是第一目擊證人。
這也是汪家人咬死認定這是一起凶殺案件,而不是意外的原因。太巧了,巧到了不像是一樁意外,更像是精心設計的殺人事件。
池寧和俞星垂聽完之後,都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他們一人給了江之為一個思路。案件的疑點目前一目了然的就兩個。
池寧說:“第一,在咱們還沒有出現之前,去上遊查看血水來源的範並幾人,有沒有可能是在當時才下的手,血水是用其他辦法偽造的。”
俞星垂道:“第二,你們破門時,不是你破的,是汪家的仆從,全程都是他在說,屋門打不開,門從裡麵閂住了,隻能破開,有沒有可能是他在賊喊捉賊?”
江之為有個更加大膽的想法:“有沒有可能是鬼怪,我是說執念殺人?”
既然已經牽扯出了執,那自然可以有人效仿太後,利用惡鬼殺人。這樣一來,可不就能神不知鬼不覺,在眾目睽睽之下行凶,還能有不在場證明了嗎?
池寧被自家師兄的野路子震了一下,但也不能百分百說江之為的大膽想象是毫無根據的,於是他就叫了個錦衣衛來,讓他拿著他的拜帖,去請坐忘心齋的司徒望。對外解釋的理由,自然是要給汪全超度。
不管汪全是死於凶殺還是意外,他的亡魂都不會得到安寧,一定得念經。
江之為去解釋的時候,被汪全欺辱過的女子當場就笑出了聲:“對啊,可是得念一念呢。”她的眼睛裡滿是希望能鎮壓惡鬼的期待。
汪家人自知理虧,不敢與其爭辯。
許桂與友人站在一起,一直在猶豫,他在詩會開始之前就看到了一樁也不知道算不算不尋常的事情,不知道該不該去告訴曾祖父。
與此同時,池寧和俞星垂換到了可以休息的亭中,一邊下棋一邊等待江之為調查的結果。
池寧執黑先行,占了天元,他下棋風格一貫如此,並不喜歡墨守成規,按照金角銀邊的定律來。在窮極無聊之下,池寧問俞星垂:“師兄覺得是誰?”
“我希望是……”趙唯。俞星垂一筆一畫在棋盤上寫下一個名字。他的措辭,是他希望,而不是他覺得。
池寧明白二師兄這是和他想到了一塊去:“汪家、範家也很可疑。”
池寧懷疑的凶手,或者說他希望的凶手,要麼是範家,要麼是汪家自己。他之前給江之為的思路,也是從這三方的表現上反推,先假定他們是凶手,再推理整個的犯案過程是怎麼樣的。當然,趙唯牽涉其中就更好了。
“遇事不決,還是要寧錯殺不放過。”俞星垂的意思是最好能找出來針對這三方的所有模棱兩可的證據,把這些人都抓起來再說。
一網打儘控製住所有的小輩,後麵和大人談條件的時候,才會順利。
孫二八肯定要救人,錢小玉則要借機生事。他們可以說是掌握著對於這兩方來說最為關鍵的信息,說不定可以左右局勢的那種。唯一的難點是,當江之為查到真凶之後,他們到底該怎麼說服大師兄不要那麼著急伸張正義。
唉。
有點發愁。
江之為不是個好說服的人,最主要的是,也不知道他倆這樣的小算計,算不算得上是破壞了他們師兄對於尋求真理的堅持。
實在不行……
池寧看了眼鶯娘,讓她先把答案告訴了他,到時候不管江之為說什麼,池寧都可以把答案變成他想要的。
不過,在池寧聽完之後,他是既意外又恍然,原來如此。
“怎麼了?”俞星垂在池寧和江之為之前一起看向他看不見的地方時,就猜到了這裡麵還有什麼他不知道的事情。池寧會遮掩,江之為卻還有的修煉呢。
“隻是突然覺得,我大概就是氣運之子吧。”池寧笑得真是一點也不謙虛。
原君肯定了他:【你是。】
池寧卻在心裡回:【不,我是被神明偏愛的人呀。】
如果不是情況不允許,原君都想放煙花慶祝了。
這邊下棋下得風生水起,那邊查案查得也是如火如荼。夏下帶來了仵作和刑部的合法手續,還很懂地絆住了西廠的馬太監,讓他無暇搗亂。
仵作當場檢驗了汪全的屍首,給出的結果是讓汪家人很不服氣的一個結果——汪全後腦勺的傷,並不是致命傷,隻是把汪全磕暈了,他真正的死因是溺水。
而一直在圍觀的其他舉子也開始出現了怨言與騷動,他們想要回家了,這一次的事情實在晦氣,他們不想在這裡繼續耽誤下去。他們不是凶手,也不想被當作嫌疑人,希望能夠早早以意外落水結案。
但仵作給出的另外一個屍檢報告是,雖然死者的死因是溺水,但造成他昏迷的傷口卻絕無可能是磕碰到哪裡而造成,更像是被鈍器所傷。
也就是說,汪全這事確實是人為的。
場上一片嘩然。
汪家和範家差點因為這個結果而再次打起來。
等坐忘心齋的司徒望帶著弟子來了之後,給整個案子更是添了一把火,他們也檢查到了非自然的力量。一旦涉及鬼神,那在場的人就誰也不能擺脫嫌疑了。
最終,由錦衣衛介入,不管你是大儒的孫子,還是名師的高徒,說搜就搜。連女子也無法擺脫嫌疑,因為錦衣衛搜到了迷藥。不是多麼高明的東西,就是蒙汗藥一類的,但足夠令汪全昏過去,那不管男女都可以對汪全下手而不用擔心打不過他。
一天之期就要到了,江之為終於帶著他的探案結果,來到了池寧麵前,本來隻是師兄弟之間的密談,卻被趙唯點破。
“要說就當著大家的麵說。”趙唯作為孫太監的外甥,也不是個傻子,雖然當時沒想明白,現在一天的時間,也足夠他或者他身邊的能人猜到池寧等人的意圖,真相到底是什麼從來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池寧可以利用他們得到什麼。
必須得掐滅池寧這個可怕的想法!
趙唯已經看出,江之為是個心思單純的,他隻想破案,讓他在眾目睽睽之下說出結果,池寧也就沒有辦法再捏造什麼了。
池寧嗤笑,真以為這樣他就沒辦法了?少年人還是太天真啊。
池寧有鶯娘,在場的除了他就隻有江之為可以看到鶯娘,由鶯娘從中傳遞口信,還不是池寧想讓江之為說什麼他就說什麼?
“可以,那就開始吧。”
池寧落落大方的樣子,讓趙唯眉頭一皺,池寧這麼簡單就讓步,肯定有後手。
但池寧的底牌是什麼呢?
池寧的底牌就是真相啊。到底是誰殺了汪全?汪家?範家?還是被欺辱過的小姐?
“你們所有人都是凶手!”江之為給出了一個震撼了眾人的答案。
被欺辱過的小姐對汪全下了迷藥,範家人發現了還沒有死的汪全,眼睜睜地看著他沒了氣息這才讓他的屍體順流而下,而汪家人則事發後將計就計,想要讓範家人身敗名裂。
唯一可惜的是沒有趙唯,他是真的無辜,啥也沒做,就是一直被彆人討好而已。
池寧給了趙唯一個微笑:“既然是無關人等,那就離開吧。”
趙唯沒想到自己會這麼容易被放過,他帶著人恍恍惚惚離開曲水山莊的時候還在想著,難道是我誤會池寧了?他其實是個好人?
池寧站在山上,看著趁著夜色下山而去,哪怕明知道宵禁回不了京也不願意繼續留下的趙唯,再次笑了笑。
隻有小孩子才會從表麵上判斷一個人的好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