努力當爹第四十五天:(1 / 2)

新帝要徹查, 那就真的開始了徹查,沒有一絲一毫的拖遝與遮掩, 他是完全不懼把事情搞大的, 因為他想以儆效尤。

東廠、西廠、錦衣衛,刑部、大理寺以及都察院,六個衙門是一個都沒有放過。

六個一把手, 身穿朝服,頭戴官帽,齊聚無為殿的偏殿西暖閣, 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麵麵相覷。人人都有自己的想法與立場, 彼此之間的寒暄隻能點到即止。

都說同行是冤家,一個案子,六個衙門審, 可有的熱鬨了。池寧坐在一邊閒閒地想道。他低頭抿了一口茶杯裡的清茶, 然後便頗為嫌棄地放下了, 隻在心裡替未來的聞宸殿下打定了一個主意——得改。

原君道:【大啟的冗官問題,確實值得注意。】

主管案件的事,竟一下子能找出來六個主管部分,這還是不算上其他零零碎碎其實也有權參與其中的什麼宗人府、六扇門之類的結果。

真的太多餘了。

多則生亂。

想宋朝亡國的弊病之一,不就有冗官嗎?每一個級彆至少有三個官員相互製衡,是不用擔心誰一家獨大了,但官員們每天一睜開眼, 也就隻剩下互相玩心眼、耍嘴皮子了,又哪裡有功夫騰出手來辦實事、思民生呢?

大啟初期,太-祖吸取了曆朝曆代亡國的教訓,想要用方方麵麵的法律與規則,都所有的弊病都給堵上,嚴苛到了近乎變態。

但,規則是死的,人是活的。沒有哪一套東西是萬能且可以一沉不變的,隻要時間稍微久一點,就一定會被人找到漏洞,並加以鑽研利用。大啟曆任皇帝對此的解決之法,就是不斷地打補丁,多加製約,畢竟祖宗之法不可廢。

大啟國祚至今近兩百年,中間經曆了九個皇帝,今上已經是第十任,可想而知,這樣一套又一套的補丁打下來,規則會有多複雜、多矛盾。

不自覺的,大啟就要開始重演宋朝冗官的悲劇。

池寧……根本沒想過這個問題。他托著腮,對原君實話實說:【我剛剛說的需要改,其實是在說這待臣之茶,太次了。】

就不說什麼新茶不新茶的,好歹泡些名品啊,拿街頭巷尾隨便就可以買到的散茶糊弄誰呢?

池寧並沒有多少憂國憂民的高潔品性,他覺得他能管好自己這一畝三分地就不錯了。在其位謀其政,也就是說,有多大權力就做多大的事,什麼體製啊未來的,那都是皇帝需要去考慮的,又與他有何關係?新帝眼瞅著是指望不上了,隻希望未來的聞宸殿下能一力挑起重任。

當然,要是聞宸殿下實在做不好,也沒有關係,老老實實當個不搞事的皇帝,其實已經很難能可貴了。好比新帝就不懂。

新帝終於到了,眾人起身恭迎,長呼萬歲。

“諸位卿家都各抒己見,說說對汪全一案的想法吧。”新帝召集人手來議事,態度已經很明顯了,他打定了主意不會讓這件事高高舉起,卻草草收尾。

但朝臣們的主流想法卻與新帝正相反,汪全隻是一介白身,他父親也不是什麼重臣,隻是個媚君的小官,這人的案子著實不應該驚動這麼多的人。大家都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不要再繼續攀扯,畢竟並沒有人真的動手直接殺死汪全,不是嗎?

老尚書真正直言,判決應儘量從輕,壓下整個案子,不要給後人提供作奸犯科的新思路。

新帝卻是冷笑了一聲。汪全確實不重要,但他的死太特彆了,之前從未有過。新帝覺得這也許會成為後世判案的一個經典案例,會留在曆史之中,應該謹慎對待。

馬太監唯新帝馬首是瞻,見新帝麵色不虞,立刻出列拱手,他覺得應該從重處理,以儆效尤。

三司的另外兩位大人也不乾了,聯合老尚書一起,對馬太監群起而攻之,暗示他心理陰暗,為人過於刻薄。倒不是三司的大人們都和牽扯進案子裡的人有什麼牽扯,或者被人怎麼請托,他們隻是有一種兔死狐悲的擔憂與憤怒。新帝待下越來越嚴,他已經失控,必須要壓一壓了。

一個小小的案件,莫名其妙就變成了君臣之間的拉鋸博弈。

池寧從始至終都沒怎麼發表什麼屬於他自己的意見,他現在表現出來的是中立派立場,或者也可以說是“牆頭草”。一會兒幫幫這個,一會兒點點那個,不讓任何一方坐大,目的就是讓兩邊能夠勢均力敵、長長久久地吵下去。

為免這麼吵著吵著變成無頭公案,池寧還要時刻注意新帝,把他拉入戰局,保持新帝的參與度與積極性。

最終,當然是沒吵出個具體的結果的。

但新帝已經怒了,他性格執拗又頭鐵,不肯對群臣低頭,反而是騷操作不斷。他一錘定音,讓六個衙門同時上書,各給出一個他們覺得合理的審判結果。

簡單來說就是,我懶得聽你們吵了,但我意已決,這事必須重視,你們直接上書給結果吧,我看著挑。

“這、這……”刑部的老尚書都快七十了,曆經三朝,經常說的口頭禪是,什麼大風大浪我沒見過?這一回如此荒唐的聖意,他還真就沒有見過。大家還沒有個統一意見,就著急忙慌的上奏審判,說自己的結果?那最後還不是你新帝從中挑個你想要的,想怎麼樣就怎麼樣嗎?那讓他們來討論又有什麼意義呢?

新帝不再廢話,隻是強硬地留下了一個期限,然後就甩袖走人了。池寧讚歎地看著新帝,在他覺得他已經夠能坑新帝的時候,他往往會發現,新帝比他還能坑自己。

佩服,佩服。

要不是場合不對,池寧都情不自禁想給新帝鼓個掌了。

總之,結果正是池寧最想要的那種,他既可以參與其中,掌握著一定的決定權,卻又不至於變成他說了就算的一言堂。

而大眾對這事的理解,也是傾向於新帝肯定不會真的隻看自己想看的,應該還是會少數服從多數地屈服於大多數人的意見。

一共六道折子,三司捆綁,西廠跟著陛下,池寧所代表的東廠與錦衣衛也就變成了最為關鍵的兩票,可以改變整個風向的那種。這是小孩子都會算的算術題,無論如何都要拉到池寧手上的兩票,三司拉到了就會贏,西廠拉到了至少可以勢均力敵,加上一些場外因素,也是可以贏的。

那一日和池寧一起拜過神木的四個兒子,首先來恭喜了池寧,馬上就可以如願以償。

其他沒有參拜,但也陸陸續續從蘇輅口中聽聞了的故事的兒子們,雖然還不能百分百相信神木這個東西吧,但也莫名地對池寧有了更多的信心。

池寧接下來需要做的,就是空著奏折,待價而沽了,看看彆人準備付出多少,來幫他把這奏折填滿。

等待的日子最是清閒不過,池寧不是在家裡閒著,就是去東宮看看聞宸殿下。

太後其實也覺得總讓聞宸住在他生母自殺的宮殿裡不好,隻是之前一直不得不忍耐,立太子之事一成,她就馬不停蹄地安排聞宸搬到了東宮。既能換環境,又能彰顯地位。

而東宮就在東廠的旁邊,隻隔著一道東華門,十分之近,串門比過去可是方便了不少。

池寧這天給聞宸帶去了一個秋千。

小孩子嘛,不能總是押著他學習,還是要勞逸結合,在適當的時候獎勵一些玩具的。池寧其實也不知道小男孩會喜歡什麼樣的玩具,隻能根據自己印象裡的來。而對於池寧來說,最讓他童年念念不忘的,就是村口老樹下那個破破爛爛的秋千。

全村就那麼一個公共秋千,幾乎所有的孩子都會排著隊來玩,甚至為了這個“紅顏禍千”發生過一場又一場的“戰爭”。

聞宸殿下就很好命了,他不需要排隊等待,也不需要與人爭搶,擁有的是一個墊了軟墊的華美之物。

這小孩看上去也很喜歡,托腮一直在一邊充滿期待地看著池寧。

“喜歡嗎?”池寧偏頭,趁著李石美沒看著,給小孩悄悄喂了一小口糕點,並對他眨了眨眼睛,“這是我們的秘密,嗯?”

“嗯!”聞宸小朋友立刻喜笑顏開,並重重地點了點頭,不管和臨臨乾什麼,他都喜歡。重溫一遍童年的感覺,不太好描述,聞宸發現了很多小時候根本不曾意識到的問題,也改變了很多事情,唯一不變的隻有內心深處對於能夠和臨伴伴再次相伴的激動與歡喜。

池寧也很滿意。他雖然沒有養過真正意義上的小孩子,但現在看來,他大概是天賦異稟,養得很是不錯。

看著聞宸殿下一次次被宮人推到高處,笑聲越來越大,池寧就覺得值了。

不過,快樂的時光總是短暫的,很快,各方請托就再次紛至遝來。像之前那樣直接上門是肯定不行了,在這個人人都知道新帝在等待結果的敏感時刻,提著禮物上門就好像在公然對新帝說“我就是要行賄”一樣。

但大家在朝為官多年,又怎麼可能沒有幾個私下裡聯係彆人的小手段呢?

池寧還在猜測到底誰會最先按捺不住,第一個找上門來時,錢小玉已經通過俞星垂,把池寧給“堵”到了。

俞星垂和師父張太監一樣,有著眾多的業餘愛好,或者說張太監教出來的徒弟,就沒有一個不會享受生活的。池寧沉迷奢華,江之為眷戀小家,俞星垂更是近乎複刻了張太監的所有,這其中就包括了聽戲。

如今京中最有名的是全福班,就是錢小玉之前大壽時,給他連唱了十天的那個昆曲戲班。

全福班在梨園有個固定的小劇場,每晚都會開唱,高朋滿座,人影攢動。

俞星垂離京前往蜀地之前,就是這裡的常客,如今回了京,又撿起了老愛好。幾乎隻要夜裡沒事,就會來聽上那麼幾段,叫個好,快樂似神仙。

俞星垂沒想到的是,全福班背後的老板其實就是錢小玉,在某次“偶遇”了錢老板之後,就有了如今俞星垂邀請池寧來梨園看戲。

包廂裡,連通兩包廂的暗門被緩緩打開,錢小玉落落大方地從那邊的包廂走到了這邊。俞星垂很知情識趣,主動替錢小玉去了隔壁,欣賞起了名角花旦,念唱做打,一招一式都透著那麼一股子媚意,引來陣陣叫好,以及像下雨一樣落在台上的金銀珠寶。

俞星垂一邊半歪著讓人捶肩捏腿,一邊時不時地指揮內侍往台上扔賞銀。錢小玉愛財,但同時為人也很大方,他已經說了,今晚的一應開銷他來買單。這些賞銀就是提前便給俞星垂準備好的。

這回唱的不再是《牡丹亭》,而是《桃花扇》。

“——曾見金陵玉殿鶯啼曉,秦淮水榭花開早。誰知道容易冰消。眼看他起朱樓,眼看他宴賓客,眼看他樓塌了。”

悲戚又蒼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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