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遇刺,那必然是要徹查的,錢小玉救駕有功、功成身退,其他人的麻煩事卻才剛剛開始。
在幕後真凶落網之前,一整個秋天,雍畿都縈繞在一股肅殺之氣中。不能說人人自危吧,至少大部分人都沒辦法再興致高昂起來,二次秋闈都沒有再引起多大的波瀾。
再回首時已是深秋,萬頃滄江,鏡天飛雪。
念平帝對整個南宮,有了一種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的提防,加深了本就已經快要溢出來的厭惡與惡感。
如果說,念平帝之前還會因為多年的感情,而不忍心處死南宮裡這些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血脈的孩子,那麼現在他是一點也不會心疼了。這一日,他暗中招來西廠的馬太監,對他下了秘密的格殺令,不僅不準備放過南宮的皇子公主,連他們的生母也要一並殉葬。
三年來,馬太監兄弟為念平帝做了不少臟事,一次比一次險象環生,都沒有動搖馬文對念平帝的忠心。這一刻也沒有,隻是讓他打從心底裡,對念平帝生出了一股子懼怕。
怕到背後直冒涼氣的那種。
都說虎毒不食子,念平帝卻可以為了姬貴妃生的四皇子,殺了前麵所有的孩子,這是怎麼樣的一種心狠啊。
是的,馬太監想不明白念平帝對皇子公主狠心的原因,最後就隻能把這一切,都歸結為了念平帝對四皇子異乎尋常的寵愛。想到念平帝的父皇肅帝當年,也曾為了寵愛魏貴妃,乾出過對子嗣之死置之不顧的荒唐事,馬太監就覺得自己猜對了。
這是打從根兒上,就一脈相承的東西,老聞家這些年,可沒少出這樣那樣的瘋子。
朝堂上下,與馬太監有相似想法的人還不在少數。
尤其是經曆過肅帝時期的老臣及命婦,更是悔不當初,在家裡捶胸頓足,為什麼天和帝去了之後,他們會選擇念平帝登基呢?選塊叉燒都比選這個瘋逼好啊!
但現如今再怎麼後悔都已經晚了。
念平帝眼瞅著就是一年比一年瘋,卻好像已經沒有誰能再來扼製他的無限膨脹。
命運就是這麼有趣,在其他人都覺得念平帝怕不是已經瘋了的時候,念平帝卻還在覺得委屈,他沒有錯,錯的是世人,他們都誤會了他:“朕給過他們機會的,給過的!”
念平帝喝醉了,隻有姬簪姬貴妃在一旁陪伴,溫柔小意:“陛下自是沒有錯的。”
曾經走明豔路線的大方美人,如今已是越來越沒有脾氣,好像一團棉花,怎麼樣都能笑出來。倒不是姬簪該了本性,而是念平帝已經不是三年前那個覺得美人就該有脾氣、願意小心翼翼哄著美人的念平帝了。這三年來讓他徹底走上了獨斷專行之道,朝著“寬以律己,嚴以待人”的那頭拔足狂奔,再不回頭。
姬簪早早看透了風向,借著“產子”之風,強行扭轉自己的人設,走起了賢妻良母的婉約派。
還彆說,效果非常之好,念平帝更寵愛也更信任姬簪了。
如果未來姬簪能出本書,她一定要把“隨時隨地根據環境改變性格,像個變色龍一樣,才是在這個後宮之
中的生存之道”這句,寫在扉頁。
“你是不是和他們一樣,也覺得朕有問題?一個皇子刺殺,又不是所有皇子刺殺……為什麼要遷怒所有的皇子公主呢?”念平帝醉的已經看不清楚眼前的人是誰,他也不關心是誰在他麵前跪坐著,他隻想蠻族的傾訴欲而已。
“怎麼會呢?陛下待我們的宏兒就很好啊。”姬簪三句不離四皇子,因為她很清楚四皇子並不是她真正生出來的兒子,越是沒有什麼,才會越是強調什麼。
四皇子取名為聞宏,宏大的宏,宏願的宏,寄托了念平帝極大的期望與也野心。
“因為他們都不是朕的孩子。”念平帝湊近姬簪,帶來了一聲臭氣熏天的酒氣,也帶來了一個致命的秘密,他在姬簪耳邊吐著灼熱的氣息,“所有的,都不是,隻有宏兒才1是。”
“!!!”姬簪捂住了自己的嘴,總覺得她好像知道的太多了。
“他們不是朕的孩子,憑什麼要朕去喜歡他們呢?他們的娘對不起朕,朕還要好吃好喝的養著她們?為什麼?為了讓腦袋頂上的綠帽子更鮮豔嗎?”念平帝大呼小叫,揮舞著手,宛如瘋子。一直全部說完,他才覺得爽了,爽了之後就趴在矮桌上沉沉的睡了過去。
姬簪卻睜大了眼,再也睡不著了。她心跳的好像隨時要衝破胸膛,嚇的整個人都不會動了。她就這麼陪著念平帝坐了一個時辰有餘,才終於意識到,她不能就這麼乾坐著呀!
她不能坐以待斃!
不做點什麼,有可能明天死的就是她了!
她必須自救!
知道了帝王最大的秘密,又怎麼能活著呢?姬簪開動腦筋,努力想了起來,她到底該怎麼做才能幫助自己擺脫困境。可是她根本想不到,她現在太亂了,腦袋一團漿糊,最終她隻能再次想到了池寧,隻有池大人能救她!
池寧……
先不說這三年姬簪仗著“生”了四皇子的身份,已經有意無意的疏遠了屬於太子一係的池寧,隻說這大半夜的宮門落鎖——東廠在東華門旁邊,但畢竟不是在東華門裡麵——池寧根本進不來,想救也是有心無力。
姬簪頹唐的跪坐在了冰涼的大殿之上,難道就要這麼完了嗎?她才重新做人不足四年啊!
她不想死!
直至一隻手,突然出現在了姬簪的旁邊,像鋼鐵一般有力,拽著她的胳膊,把她攙扶了起來,像極了要就這麼支撐她走下去。
姬簪驚慌回頭,看到了隱在黑暗中的公公尚爾:“尚大人。”
尚爾頂替錢小玉成為了新晉的司禮監掌印,同時還兼任著禦馬監的掌印,念平帝在這個節骨眼上,根本不能再信任任何人。於是,他最近對尚爾的倚仗,便達到了一種病態的地步。哪怕是姬簪,對尚爾也是習慣了口稱大人。
“娘娘千歲。”尚爾倒是依舊看上去那麼耿直、守規矩,不見驕縱,比錢小玉不知道要好相處了多少倍。
“您一直在?”姬簪雖然大腦不會轉了,但還是意識到了什麼。
“臣要保護陛下安全,自是不會離陛下太遠。”尚爾會武。事實上,江之為和俞星
垂的拳腳功夫,都是他們師父張精忠拜托尚爾教的。池寧當年也跟著學了一些皮毛,真的很皮很毛,充分讓池寧意識到了自己就是個智鬥派,走不了武鬥的路子。
“你、你都聽到了?不對,你早就知道了!”念平帝醉酒胡說,肯定不可能隻有這一回,有沒有其他妃子聽到不好說,但肯定是瞞不過這些身邊伺候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