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一走,留下苗苗舅舅招待大家,可你說說,鬨這麼一出誰有心思吃飯啊?”
而且耿又琴那弟弟一派大老板的樣子。
一看就跟大夥兒不是一道人,也聊不到一塊兒。他杵那兒周身充斥著距離感,誰樂得去恭維人呢?
所以沒等菜上齊,不少人就借故離場了。
“嗯嗯,那的確是食不下咽了。”
叢琦抓了抓臉頰,掩飾幸災樂禍的開心。
她怕自己笑出聲顯得太壞太落井下石,順嘴就問:“文阿姨,我媽他們也回來了嗎?”
文阿姨點頭。
八卦聽得七七八八,叢琦便打算開溜了:“那我倆先回家了,這會兒肚子還餓著呢。”
她摸了摸癟癟的肚子。
“哎喲這都點了,你倆也是真能玩,真能忘。”
文阿姨隨口念叨,起身從抽屜裡抓了一捧炸米花兒。
叢琦手裡塞完又往暨和北手裡塞,邊塞邊笑道:“自家找人打的,米都是老家今年剛打的新米,味道可好了。你倆拿著墊墊胃,趕緊回去弄吃的吧。”
“謝謝文阿姨~~”
叢琦甜甜笑道。
暨和北也跟著她喊:“謝謝文阿姨。”
“哎喲你倆跟我玩客氣呢,趕緊走,趕緊回家弄吃的去。”
文阿姨擺擺手,佯怒趕人。
“好啦好啦,我們回家了。”
叢琦垂首,嗷嗚一口吞了一小撮炸米花兒。
嚼了嚼,出門前扭頭豎了豎拇指:“嗯,真的好香好好吃。”
逗得文阿姨眉開眼笑的。
兩人捧著炸米花兒,誰也騰不出手敲自家門,叢琦伸腿輕輕踢了兩腳。
樓道光線暗了暗,有人進來了。
叢琦一看,是曲家的葉葉和思源。
兩小的主動打招呼:“蟲蟲姐。”
叢琦也不好因為曲苗苗遷怒到他們頭上。
沒法揮手,就輕點了點下巴:“葉葉思源,你們回來了啊?吃炸米花兒不,文阿姨給的可香咧。”
“我們不吃了蟲蟲姐,我們先帶舅舅回家,有空再找你玩啊。”
曲思源說。
“好啊。”
叢琦趕忙貼牆,也示意暨和北讓一讓路。
這時才注意到曲思源姐弟倆身後還跟著一個生麵孔。
對方個頭不高,大概一米七左右。
頭發打滿摩絲梳得油亮油亮,身上的西裝不像如今滿大街的寬鬆版,而是異常合身。
明顯是找裁縫度身定製的。
想到文阿姨說的幾萬禮金,叢琦暗道,曲苗苗這舅舅果然是個大款啊。
她隨意瞥了眼便收回視線,因為母親大人來開門了。
她轉身進屋,暨和北卻還站外頭。
“北北?”
“你在想什麼,炸米花都掉地上了。”
暨和北進屋。
抬腳把門關上,熟練地踹掉腳上的運動鞋,穿上叢琦特製的專屬他的毛線拖鞋。
“剛才上去那個人有點眼熟。”
他把炸米花擱餐桌上。
叢琦一腦門問號。
“樓道光線那麼差,你看得清他的臉?你這視力,貓頭鷹啊?”
她剛才就注意到對方那身衣裳了,壓根沒注意臉長什麼樣。
“我眼熟的,大概都不是什麼好人。”
暨和北表情嚴肅:“琦琦,看到那人你就離遠點。”
叢琦張大嘴,一臉愕然。
“這麼嚴重?”
暨和北點頭。
他倆聲音說大不大,說小不小。
正在屋裡寫教案的兩口子聽得雲裡霧裡,大概聽懂了女婿在說誰誰誰不是好人。
樓裡出現了壞東西,許慧英教案寫不下去了。
也來到客廳,問:“你倆說誰呢?”
叢琦聳肩。
兩隻手指可愛地指向旁邊的暨和北:“我們說曲苗苗舅舅呢,北北說他好像見過,印象裡大概不是什麼好人。”
“怎麼說?”
叢智淵也走了出來。
頓時,雙相似的雙眼皮大眼睛都盯著暨和北。
“……”
壓力大。
內心還很煎熬。
暨和北頭疼,這會子非常糾結。
他隻跟叢家人簡略提過在港城過得不太好,卻沒敢坦白全部。
但細細一捋腦子裡的記憶,曲苗苗的舅舅他的確見過。
當初他被熊金忽悠到深市,對方迷暈他賣人頭。
他被扔進貨輪底艙時其實還有意識尚存。彼時負責接貨的似乎就是這個矮個子男人。
那會兒他可不是有錢人打扮,就是一個普通的小嘍囉,對著另一人點頭哈腰。
不過十二年竟成了大老板。
如何上位發家的可想而知。
隻是,到底該怎麼說呢?
完完整整說,叢叔和許姨會不會覺得他太複雜,擔心叢琦跟著她會遇到危險就棒打鴛鴦?
但不說也不行。
當這張臉跟他記憶中的臉徹底對應上時,暨和北幾乎是一瞬間想通了曲苗苗的險惡用心。
很明顯,她知道她舅舅的底細。
她想借刀殺人,讓叢琦被她舅舅盯上。
想到這兒,暨和北眼神倏地變冷,久違的想殺人的衝動漸漸浮上來。
叢琦看他發呆,伸手抱住他胳膊,肩膀輕輕撞他:“快說呀。”
“……”
暨和北吸了口氣,無奈的將自己被賣前看到的那一幕說了。
但也承認:“但這事已經過去十二年,我手裡沒證據。”
叢智淵聽罷,臉色鐵青。
沒想到毒瘤就是樓裡同事的親戚。
他猛地拍了下茶幾,憤然說道:“沒證據沒事,隻要事情真實發生過我們就可以報警,警察最擅長找證據。”
暨和北沉默半晌。
“不瞞叔叔阿姨,我被賣到港城後……”
暨和北頓了頓,放在膝蓋上的手握緊成拳,但最終他還是決定將那些事坦白出來。
“被帶到四合會給人當小弟,或者說炮灰,我,我,我打人,還收保護費,還,還……”
越往下說,暨和北已經不敢看一家口的表情了。
他垂著頭,手背,脖子處青筋暴起,彷佛即將被拋棄的狗狗,強忍著害怕恐懼,正在等待主人的判決。
叢智淵和許慧英很難想象一個十五歲的孩子被逼著打架,學習殺人放火……
乾儘電影裡那些混混所乾的種種惡事。
這真的很挑戰他們的認知,也挑戰著兩人的道德底線。
夫妻倆頓時陷入怔忪。
他們擔心暨和北複雜的過去會給叢琦帶來危險。
但小半年的相處,他們又很清楚暨和北的品性,他骨子裡其實是個很溫和很有禮,對長輩很孝順的人。
讓兩人冷靜冷靜暫時分開的話就怎麼也說不出口。
叢琦卻沒想那麼多。
聽完暨和北平靜的敘述,她隻看到了當年無助弱小的他為了活下去遭受的煎熬和折磨。
霎時,眼睛就像水庫開閘,淚水奔流而出。
她抬起手臂,環住暨和北肩膀,哭得比當事人傷心多了。
“沒事啊,嗚嗚嗚,咱們在內地,嗚嗚嗚,治安比港城好多了。”
“當混混又不是你的錯……”
安慰到一半,叢琦好似卡住了。
而後抬起滿是眼淚的小臉。
猶猶豫豫問:“北北,那你當混混時,有沒有,有沒有朝無辜婦孺——”
話未說完,暨和北便急忙打斷。
斬釘截鐵發誓:“沒有。”
“我隻參與搶堂口,爭地盤……”
他為了活著,確實做了很多錯事。
但始終記得外公外婆的教導,他很努力的維護著尚未泯滅的人性。
也正是因為在跟其他幫派打殺中不顧生死,他在四合會裡才能爬那麼快。
才能知道四合會的生財途徑。
而林爺虎爺以為他不對弱者出手,是他清高是他不屑,也更放心把最危險的事交給他辦。
叢琦長長舒了口氣。
“那就好,那就好。”
對她來說,混混內鬥和混混欺負無辜人士,就是不一樣。
就算眼前的人是她男朋友,是她決定共度餘生的人,某些底線還是不能踩。
她不想一輩子都在懷疑他是不是背著自己乾了壞事。
如果心裡存了疙瘩,她覺得未來是不會幸福的。
問清楚男朋友不是喪儘天良之輩,叢琦就又可以放心大膽的心疼他了。
“爸,媽,又不是他願意的,咱們該怪拐賣他的人,該怪那些壞人頭子。”
叢琦怕父母沉默以對的態度傷到暨和北,心裡又著實心疼他,趕忙替他說話。
許慧英性子更急,當即皺眉想罵閨女糊塗。
但叢智淵拍了拍她手背,搶在妻子前麵開口:“小暨,我能理解你。”
暨和北心猛地一沉:“叔叔……”
“你先聽我說完。”
叢智淵搖搖頭,示意他先彆說話:“我和你許阿姨並非對你這個人有意見,我們也知道你是好孩子。但我們還是擔心,擔心你的那些過去會不會牽連到琦琦。”
“我和你阿姨就琦琦一個女兒,如果她出事,我們會承受不住的。”
他何嘗看不出兩人感情深?
叢智淵通過女兒那一臉心疼,就知道強行讓他們分開會很難。
自家閨女什麼脾氣,他很明白。
看著軟和,其實是因為那些在她心裡重要性不夠,所以隻要他和慧英反對,她放棄得很快。
但暨和北不一樣。
叢智淵不想去難為閨女,讓她在愛人和父母間選一個。
他隻是希望兩人做任何決定都考慮清楚,想想能不能承擔後果。
若是兩人都覺得自己能承擔,不後悔,他會勸慧英看開些。
暨和北明白兩位長輩不是因為他的過去覺得他不配,而是擔心叢琦的安危。
他隱隱鬆了口氣。
“叔叔,我離開港城前有留過後手,目前那邊無人知道我還活著。”
“那邊因為回歸的事早就晉西北亂成一鍋粥。我判斷,至少十年內不會波及到我頭上。”
“隻要再給我幾年時間,他們不是問題。”
此時此刻,暨和北沒再刻意掩飾鋒芒。
那是屬於他的自信張揚。
叢琦小嘴張成“O”形。
掛著兩行麵條淚的臉頰激動得通紅。
不管爸媽會不會覺得暨和北狂妄,她隻覺得霸氣外漏的男朋友真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