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梯裡, 母女倆都愣了一瞬。
女兒反應過來,氣惱地跺腳:“媽,你看這都什麼人啊, 詛咒我呢。”
貴婦母親微微抿唇,看著剛才離開的戴口罩女子的背影若有所思。
片刻後, 她低聲跟女兒說:“不管怎樣, 去做個檢查才好放心。”
女兒哼了一聲, 不太高興。
貴婦母親又叮囑道:“待會兒去看你外婆,你這大小姐性子收收, 就當是為了媽媽, 稍微忍耐一下。下次再回來又不知道是什麼時候。”
女兒撇嘴, 明顯很不情願, 卻又點頭妥協:“好啦知道啦。”
離開酒店的沈畫, 伸手扯了一下自己的口罩, 眼神平淡。
回到科室, 昨天那個嚴重全身過敏的病人,身上的過敏反應已經消下去,喉頭水腫也大大緩解,已經拔掉插管,能正常呼吸。
檢查結果,就是對牛黃解毒丸過敏。
病人家屬很是無奈:“這可真是沒想到,以前……好像也吃過下火的中成藥,這怎麼忽然就過敏了。”
沈畫:“引發過敏的因素有很多, 對過敏體質的人來說, 有時候可能剛開始吃這個東西不過敏,忽然有一天就過敏了,也可能本來過敏, 後來又不過敏。這沒辦法,抽血查過敏原也隻能檢查出來大部分常規過敏原。隻能自己多加注意。”
沈彰和林鳳雅來的第六天,沈畫的中醫執業醫師考試結束,筆試和技能考試都結束,結果會在一個月內出。
她沒有中醫學曆,是以師承報考,若不是顧深早就在協會報備上去,她差點兒被取消考試資格。
筆試也還罷了,技能考試的時候,監考老師們看她的眼神,簡直無法形容。
給她的題目除了規定題目之外,還不斷引申。
有位老師還另外提了一個病例,跟沈畫辨證探討,後來才說,這是他最近收治的一個病例,明明辨證沒問題,可不知為何,就是不見起色,跟沈畫這番探討之後,他顯然是有了新思路。
幾位老師都笑著問能不能留個聯係方式,若有疑難雜症,可互相探討一二。
雖然這些監考老師都不算什麼大拿,比顧深的地位都差得多,更彆說是孟老了,沈畫也並未拒絕,能隨時想著病例的大夫,值得尊重。
沈畫這考試時間太長,出去之後外麵等候的考生,都有些忐忑緊張。還有人拉著沈畫問她考的是什麼題目。
沈畫本來不想說,可對方一副你不說就是想藏私的表情。
沈畫隻好說了。
她也就隨便說了一點點,那位考生的表情頓時跟雷劈了似的:“這麼難的嗎?不是吧,往年考試的題目沒這麼難的啊!我這又要掛了?”
沈畫失笑。
與此同時,給霍延的治療已正式進入第三個月,這意味著每天都要行針一次,霍延現在真成她的一個掛件了,走到哪兒都得帶著。
她在醫院上班的時候,就讓霍延去保健樓那邊的休息室。
沈彰和林鳳雅在海市住了7天,去藍天俱樂部看沈直訓練,又被沈直帶去了各大景點,沈畫也抽空陪他們一起去逛了商場,實地買了些衣服鞋子,又全家一起去看了電影。
這些年過得著實艱難,縣城也有電影院,但沈彰和林鳳雅都沒去過,他們對電影的概念還停留在小時候那種露天電影和大銀幕。
帶他們看了場imax的電影,兩人雖然心疼一張票都要幾十塊,但顯然還是很開心的。
足足待了7天,兩人真的待不住了,非要回去。
“這什麼都吃了看了玩了,還買那麼多東西,住……光住酒店都……”林鳳雅忍不住說,“你們姐弟好好的,我們這就回去了,豬場的事也不能一直煩你照星哥,你照星哥正在說媳婦呢,不能耽誤人家時間,我們明天就回,小直月底回家住上一周,我們把他該準備的東西準備準備,到時候再送他來。”
沈直下個月就要出國去西班牙了。
沈畫點點頭:“好,等我買房了,你們過來想住多久都成。”
林鳳雅掩去心中的不舍,又高興地笑著說:“行,怎麼不行。等你買房了我們再來住,到時候一定住到你趕我們走。”
晚上,沈畫就在酒店附近的餐廳訂了位置,全家一起吃個飯。
這家餐廳環境位置都很好,裝修高檔,人氣也很高,不提前訂位的話,飯點來肯定沒位置。
選在這裡主要是離酒店、醫院和公寓都很近,菜色也都挺好,價格有點貴,但也不至於貴到離譜。
再者就是飯店食客眾多,熱鬨,沈彰和林鳳雅不會太局促。
如果帶他們去十味,那邊的裝修風格,以及出入人群,會讓他們覺得特彆難受的。
他們一家都喜歡吃辣的,照顧到霍延,再點幾道清淡的菜。
還沒上菜呢,接到顧深電話。
沈畫:“不用,下次再見也成……那行吧,我發地址給你,我們慢慢吃等你,你彆那麼著急開車,注意安全……”
掛了電話,沈直就問:“深哥要來?”
沈畫點頭。
這些天,沈直已經大致把沈畫目前的情況說了一遍,沈彰和林鳳雅完全覺得雲裡霧裡,實在是難以相信,沈畫又親自跟他們解釋過,兩人還是覺得有些接受不來,不過也都沒說什麼,自己在心裡慢慢消化。
顧深這幾天忙,代表海市中醫協會去外地參加一個會議,他知道沈畫父母過來,立刻說千萬留住人,他要過來拜訪。
顧深禮數是比較足的,沈畫這方麵就比較隨意,就比如認識這麼久了,沈畫對顧深的家人、霍延的家人完全沒有要拜訪認識的意思。
沈彰和林鳳雅有點緊張。
他們對喻派這些都不是特彆懂,這什麼關係也不很懂。隻說人家要白白給閨女那麼多股份,據說一年光分紅就有一兩百萬,這不就跟天上掉餡兒餅麼,能行嗎?
閨女當明星的時候掙錢看著容易,可也是拚了命,現在這好像什麼都沒乾,就天上掉錢,著實叫人難以心安。
而且閨女還說,拿配方跟人開公司,以後錢的問題完全不用擔心。
這想想就跟做夢一樣。
偏偏看閨女的態度,這錢拿得好像心安理得一般……
“要不,我們等那個……那個……”林鳳雅不知道要怎麼稱呼顧深。
沈畫說:“就像叫晉安一樣,你們也叫他名字就行,顧深。”
霍延挨著沈彰坐,認真地看沈彰說話,時不時接上一句。
沈彰覺得這孩子真是太有禮貌了,說話的時候一直看著他,格外認真,甭管說什麼,說的是他懂的不懂的,都沒一點兒不耐煩。
顧深匆匆趕來,他們還是快吃完了。
讓服務員撤掉幾個菜,又重新點了幾個菜。
顧深一來就連忙跟沈彰和林鳳雅問好。禮貌周到。
“叔叔阿姨,實在是不好意思,我這才剛從外地回來。”顧深笑道,“你們怎麼不多住一段時間?”
互相寒暄了一陣。
沈畫發現沈彰和林鳳雅,非但沒有輕鬆起來,反倒是更加緊張了。
顧深也有些不解。
沈直輕咳一聲:“深哥,我爸媽把你當……傳銷的了。哈哈哈,深哥,你太誇張啦,你這搞得他們不敢相信啊。”
顧深:“……”
真是無奈極了。
他為了跟師叔家人打好關係,可真是使出渾身解數,把本來就住在雲端的師叔往九重天上誇,又拿出了自己有生以來的所有熱情,結果……
過頭了。
顧深攤手:“師叔你看吧,中醫的推廣任重道遠,這要喻和堂再出名一點,或者我再出名一點,叔叔阿姨就不會有這麼大顧慮了。”
沈畫笑了一下,跟父親和鳳姨說:“顧深是保健委的專家,是喻和堂目前的負責人,也是我們海一院中醫科的主任醫師,還是海醫大中醫藥學院的教授,就是我讀書的那個大學。”
沈彰和林鳳雅頓時驚了,立刻就不好意思起來,這些肯定不是假的,一查就能查出來。
那……
林鳳雅低聲問:“畫,那顧……顧教授還得叫你師叔?那你們……”
顧深一點兒都不避諱,直接說:“叔叔阿姨,師叔的醫術比我高明很多,我目前都在跟著師叔學習。隻是師叔從業時間較短,目前榮譽這些還沒跟上。師叔拿到執業醫師之後,就會在中醫科哪邊掛牌坐診,另外最快下個月,我就會推薦師叔進入保健委……其實就算我不推薦,就憑師叔的本事,保健委也肯定會發出邀請的。”
沈彰和林鳳雅都格外震撼。
想不通的東西太多,但也不好多問。
無論如何,女兒有真本事那就是最好的。
這頓飯總算是吃了個賓主儘歡。
顧深還留了沈彰和林鳳雅的聯係方式,加了微信,說以後來海市一定要說一聲,他如果去到南省工作,就去家裡拜訪。
次日一早。
沈彰和林鳳雅訂的票是11點鐘的,兩口子習慣了早起,一大早就起來,東西全都收拾好,檢查再三,確實沒什麼遺漏的,就去樓下吃早餐。
吃過飯兩人又把東西檢查一遍,就準備等沈直過來退房,送他們去車站。
老一輩的甭管是等車還是什麼,都喜歡空出足夠時間,生怕晚了錯過車。
正準備給沈直打電話,沈彰的手機響了。
林鳳雅把原本放在包裡的金首飾和手表又拿出來,放在自己隨身攜帶的小包裡。
畫給他們買了一對戒指,一對手表,還又單獨給她買了金鐲子。
林鳳雅甭提多開心。
尤其是那一對戒指,她可真是愛不釋手,一開始還不好意思,但畫堅持叫他們戴上,那就戴上了,越看越愛。
至於愛的是戒指,還是戒指背後的意義,都沒關係,就是喜歡,看多少遍都不厭煩。
聽到手機響,林鳳雅趕緊問:“是小直不?”
沈彰:“是蘭子。”
林鳳雅走過來:“他劉嬸家那蘭子?”
沈彰點頭接通了電話,開了免提,可是對方開口的第一句話,就叫人尷尬。
“三伯,我是蘭子。你們還在海市嗎?我們前兩天見著畫丫頭她外婆了,在住院。我不咋認識,是我婆婆認識,還說了兩句話。”
“人家說畫丫頭這些年都沒去看過人家一眼,虧著小時候畫丫頭還在柳灣住過一兩年……反正話說得可難聽。”
“我婆婆也不敢提咱畫丫頭就在海一院上班的事兒,叫知道了更不好說。”
“我這思來想去,還是跟你們說一聲,甭管是去看看還是避著不見,都有個準備,不然貿然碰上都不好看。”
林鳳雅抓緊了手中提包的帶子,臉色當時就白了下來。
沈彰抿唇,說道:“那行我們知道了,蘭子你有心了,三伯謝謝你。”
“三伯你說這客氣話乾啥,咱都一家人。”蘭子說道,“你們啥時候回去?我們這也準備走呢,要是能一起,也好有個照應。”
沈彰看了一眼林鳳雅,低聲說:“你婆婆不是要來住院動手術?咋這麼快要走?”
蘭子“害”了一聲:“他們也不知道哪兒找的熟人,根本不靠譜,本來說好的掛專家號,可錢交了又說掛不上,掛了普通醫生的號,又說沒病房,手術排期也排不上,關鍵是人家醫生說,癌細胞已經擴散,做手術效果也不會很好,讓去看中醫,保守治療,儘量改善病人的生活質量。”
沈彰:“這麼嚴重了嗎?”
蘭子說:“我們也不懂啊,難怪咱們縣醫院不接,讓來大醫院做手術,人家恐怕就是知道做手術也沒多大用處,怕咱鬨。”
沈彰:“那看中醫行嗎?”
蘭子:“這我們也不懂啊,不過人家醫生說,讓想辦法掛中醫科顧主任的號,就算治不好,多活一兩年也不成問題。”
沈彰一愣:“中醫科的顧主任?”
蘭子說:“是,我們也打聽了,中醫科的顧主任據說是給領導看病的專家來著,在海一院中醫科這邊一周就坐診一次,隻排半天的號,但他每次都差不多能看一整天才看完。可就算這樣,他的號也已經約到兩個月開外了,現在還沒到下一次放號的時候,又不給黃牛倒賣,掛號都是實名製,一人一號,咱這想花錢插隊都插不上。”
沈彰抿了抿唇:“那顧醫生也在彆處看病吧?”
比如,喻和堂。
蘭子道:“顧醫生主要在喻和堂那邊。我們都打聽了,喻和堂在全國都是鼎鼎有名的,咱們主要是不經常看中醫,不太熟悉,我們在中醫科那邊打聽的時候,隨便問個病人,人家都知道喻和堂。有好些特彆好的中藥,都打著喻和堂配方呢。”
沈彰忙說:“那怎麼不去喻和堂掛號?”
蘭子:“三伯你知道喻和堂那邊顧主任一個號要多少錢嗎?1800。咱也不是嫌一千八貴,主要是喻和堂那邊也問過了,顧主任這兩周都在外地,有什麼任務吧,也就能抽出來一天時間在海一院坐診,喻和堂那邊人家提前就沒放這兩周的號,咱想掛也掛不上啊。現在掛,排隊也要到下下周。可是醫生又說我婆婆這病非得儘早控製,發展惡化的很快,我們等不及,打算回咱們省醫院看。”
蘭子歎了口氣:“再有就是,我婆婆也不太信中醫,家裡人也都不信。打電話回家裡跟家裡人商量,都說讓換彆的醫院開刀,說癌症不開刀怎麼能治?沒聽說過中醫能治癌症的。”
“三伯你也知道,我說什麼不算,剛說要不換彆的中醫看看,那幾個嫁出去的大姑子小姑子,還有門口的都說我是舍不得花錢,想看中醫把人給拖死算了。”
“我能咋辦?再說我婆婆自己也想開刀,那就再去彆的醫院看看吧。”
掛了電話之後,沈彰沒吭聲。
林鳳雅道:“這事兒咱可彆插手。蘭子婆家那幾個大姑子小姑子可不是好惹的,這是蘭子婆婆,又不是親媽,她說什麼人家都當她有私心。再說了,蘭子婆婆自己也不信中醫,非叫人家去看中醫,還當咱們是給蘭子撐腰故意跟人作對。人家願意怎麼看就怎麼看。”
沈彰點頭:“我知道。這邊醫生不建議開刀,還說癌症都擴散了,那情況應該很嚴重了。咱們啥都不知道,平白給小顧找麻煩,能治好也還罷了,可要治不好,淨是事兒。中醫調理身子還行,這麼嚴重的癌症……誰敢保證能治好。”
林鳳雅:“無非就是吊時間,前年我們村那大炮,兒子閨女都出息,在京市工作,大炮也是癌,啥癌來著,還說從國外找的一個月就得幾十萬的藥,也開刀了,最後還是沒拖過一年人就沒了。總之這事兒咱彆沾手,不過……也得想辦法把畫給摘開才行,現在人家不知道畫跟小顧的關係,以後要是知道了,難免背後戳咱脊梁骨,說咱見死不救不厚道,對畫名聲不好。”
沈彰:“咱們訂的都是同一班車,待會兒車上你隨便說幾句打個岔。”
林鳳雅點頭:“我知道咋說。”
說完這事兒,倆人又安靜下來。
好像都不知道要說啥了一樣。
好半天,林鳳雅才說道:“蘭子說那事兒……還是跟畫提一句吧,畫現在也大了,有什麼事可以叫她自己拿主意。這幾年,那邊年年過來找……再怎麼說,畢竟是畫的親外家,畫小時候也在那邊住過……”
沈彰握住林鳳雅的手:“跟畫說一句也好。你甭擔心什麼,畫現在心裡清楚的很。”
林鳳雅點點頭:“你給畫打電話吧,我把東西先拿下去。”
沈彰:“不急,待會兒我們一起拿。”
沈彰說著,就打了沈畫的電話,也開了免提。
林鳳雅坐著,渾身繃緊。
沈畫剛吃完早餐,在看病曆。
“爸?你們現在準備走嗎,東西都收拾好了?”沈畫問。
沈彰:“都收好了,待會兒小直過來我們就走,你甭擔心。”
沈畫:“那好,我這邊走不開,就不去送你們了。”
沈彰:“不用送……”
沈畫從辦公桌前離開,走到窗邊:“爸,你是不是有什麼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