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安四人看完了旱田,到了果林。桃木上已打苞,可見零星粉白。
這時,吉忠明讀書人的本質露出來了:“這片桃林倒是不錯,春日裡若是得閒,可在樹下擺上一桌棋煮上一壺茶,與知己好友品茗對弈,可謂之人生美事。”
聽後,呂牙儈打趣:“我是俗人,隻會盯著花落完,這些樹能結多少果,哈哈……”
“倒也實在。”吉忠明可不認為錢財是俗物,他一家十多口人,嘴不能縫起來。
繞果林走了一圈,他們回到小院那。等了一盞茶的工夫,莊頭沉著臉一手提衣擺大跨步來了,身後沒人。
吉安目光落在莊子大門附近,正低頭安然吃麥苗的兩匹馬上,那馬膘肥體壯。日照之下,毛發油亮。
該是範州府那戶人家的。
莊頭到了近前,沒停下腳,往靠右的小院:“你們跟我進來說話。”以為他是要領人到屋裡坐下談,不想卻是站小院裡。
吉安見狀,沒有進門,吉孟氏跟著進去了。
買家、賣家在價上難免一壓一抬。莊頭咬死要六百六十兩銀,吉忠明夫婦隻願出六百兩銀,爭執聲漸大。就在激烈時,最左邊的小院突來吵罵聲。
吉安回頭看去,隻見一蓬頭垢麵辨不出男女的孩子逃出小院,慌不擇路。那孩子極瘦弱,腳上草鞋都跑丟了一隻。
“死丫頭,我看你是活膩了。”一個身著灰布襦裙的盤頭婦人,拿著根手腕粗的棍子追上來:“敢咬你奶,看我今天不打死你……”
院裡還有老婦的哭嚎聲。
孩子回頭看人,沒注意前路,一頭撞向吉安。吉安瞧著雖纖纖,但身子骨結實,手擋了一下,後移了兩步就穩住了身。倒是那孩子摔在了地上,露出了眉眼。
“吵什麼吵?”
莊頭大罵:“一天天的,沒個消停的時候,老子的運道全叫你們給敗沒了。”
快到近前的婦人,似鬆了一口氣,停下腳看著還癱在地上的女娃,咽了口氣轉身往回。
吉孟氏來到院門口,見吉安無事又回了院子裡,繼續配合著講價。實在是這個小莊子拿來給閨女當嫁妝正正好,她兩口都不想錯過。
看女娃臉上傷處倒插著十數小木刺,吉安心一疼,上前將人拉了起來,帶到屋旁。
女孩抬起粗糙得跟雞爪似的小手抹了把臉,緊咬著牙也不哭,眼裡儘是倔強。
吉安撩起帷帽下簷,取出自己的方巾,擦了擦手,半蹲下身:“你彆動,我幫你將臉上的小刺拔去。”也不等同意,一手摁住女孩後頸,一手小心地去拔。
女孩沒有反抗,隻盯著眼前這個和剝殼的雞蛋一樣白嫩的姑娘,清香鑽進鼻。她不禁湊鼻,又吸了吸,這比那老虔婆身上的脂粉味香多了。看清她眼裡的自己,垂在身側的手漸漸收緊。
拔下兩根,吉安見女孩眼裡生淚,便以為是太疼:“剛那是你娘嗎?”她想轉移她的注意力,又快速地拔下一根小刺。
“你犯錯了?”
她的聲音也很好聽。女孩不回吉安的話,仍盯著她看。她是在心疼她嗎?
吉安用方巾擦拭女孩冒血珠的傷處,眉頭微蹙:“女孩子要學會保護自己,保護不了,就隱藏。”抬眼回視她,“這個隱藏,不是說藏起來,而是淡化自己的存在,避人鋒芒。”
女孩梗著脖,抽了一下,啞聲說道:“娘是親娘,爹卻不是親爹。我娘打我,總好過那一家子打我。”她就是個累贅,有她要吃飯,娘即便生了弟弟,也還是任老虔婆磨搓。
吉安聞之鼻酸,原是這般。
“你買下人嗎?我很便宜,隻要出銀錢,我娘就會賣。”賣完了,娘就好跟於老虔婆好好乾一仗。女孩緊抿著嘴,兩眼睜得大大的,她不想讓眼淚流出眼眶。
“我……”吉安難得地愣住了,她能嗎?
在院後菜田外站著的錦衣少年,右手裡轉著小木珮,低著頭,腳來回踢著一塊小土塊。量完田回來的老管家,輕手輕腳地走至他身側,眯起老眼細看不遠處的兩人。
可惜,都側著身看不清臉。是來買莊子的另一家嗎?餘光掃了他家小祖宗一眼,心頭一動,輕輕拐了下人。
少年搖頭。
老管家會意,眉開眼笑,拍了拍小少爺的肩,就徑直向前。
正聚精會神給女孩拔木刺的吉安,聽到腳步聲,扭頭看去,見是一打扮樸實的老人,連忙起身帶女孩靠牆站。
走近了,老管家看到正臉,心裡感歎,好標致的姑娘!不想驚著人,目不斜視快速走過。吉安低垂著首,等人拐道,才轉過身準備繼續幫女孩拔刺,一抬眼,卻撞進一雙寒眸裡。
黑衣玉帶,身段頎長。麵若冠玉,氣質矜貴。俊雅少年,不外如是。
少年斂下眼睫,慢悠悠地從她們身邊經過,走向莊子大門。
前院,老管家連門都沒進,就站在門檻外衝迎上來的莊頭說:“良田不到五十七畝,旱地少還不肥,果子林棗樹、頻婆樹都有蟲洞。桃木也非良種。我家少爺說了最高五百五十兩銀,不賣我們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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