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麼話就說。”
詹雲和拱手:“小姑,下午在珞子坊是雲和無禮了,還請您原諒一回。”不等吉安說話,他又接著道,“雲和舅家表妹從洛城來,不日就將離開。母親想送她禮物,她卻隻望能來珞子坊一趟,故雲和便陪著她們來了。隻天熱,母親有些暈車,到了王嘉鎮就歇息了。”
這就是他要說的話?吉安輕眨了下眼睛。古有男女大防,他又將成親,既然母親不適,那就該留在榻前侍奉,而不是帶著表妹單獨去逛珞子坊。
他母親有心,他就該順著嗎?
想是這般想,不過不關她的事。吉欣然自找的夫婿,是苦是甜,都該承受著。
“沒彆的話要說,我就回了。”
詹雲和不瞎,他能看出女子的不悅,見她要走不禁上前一步:“小姑,雲和真的沒有彆的心思,還請您…”
“喔嗷,”下腹突來一陣抽疼,叫吉安彎了腰。就近的詹雲和手快地一把扶住,此一幕正好叫找來的楚陌看到。刹住腳,鳳目裡的光亮頓時墮入無儘深淵,右手一鬆,拿著的胖頭娃娃糖人掉在地上,摔成了兩半。
辛語擠開詹雲和,吉安緩過來抬起了頭,餘光瞥見站在長廊口的人,扭頭看去。目光撞上,心一抖,那是楚陌?星眸寒冽,嘴緊抿,周身散著駭人的肅殺。
她以為自己看錯,用力夾眼準備再看時一聲“楚陌”自旁來,睜眼那人已然是她常見模樣。
“好久不見,還未恭喜你。”詹雲和朝著走進亭子的青年拱禮,笑著喚道:“小姑父。”
楚陌頷首回之一笑,伸手替了辛語,將吉安攬到懷裡:“你身子不適就不要出來走動。”
“小姑身子不適?”詹雲和抱歉道:“是我打攪了,要請大夫嗎?鎮上回春堂的風大夫醫術高明,我著人去請。”
“不用了。”吉安直起腰,靠著楚陌:“我們回吧。”
輕嗯了一聲,楚陌攬著她從詹雲和身旁過。
到長廊口台階,這裡就是之前他站的位置,吉安下瞥一眼,目光才往上又落下,看地上糖人,驀然覺攬著她的男人沒了平時的溫度。
回到房間,她也不矜持,立馬開口解釋:“辛語去樓下瞧四物湯的時候,碰見了他。他下午在珞子坊就見著我們了,沒上來見禮心裡虛,現跑來想替自己辯解……”
“他為什麼要跟你辯解?你又不是吉彥、吉欣然。”楚陌隻知道吉欣然曾經照著她的樣子刻畫過自己。雖然現在樣子不像了,可性情的模子還在。
“但我是吉彥一母同胞的妹妹,吉欣然嫡親的姑姑。”吉安對著沉著臉的楚陌:“你是不信任我,還是懷疑詹雲和?”
“我沒有不信任你……”
“那你在惱什麼,你是以為一個巴掌拍得響嗎?”吉安也生了氣:“我非國色天香,不是誰見了都會丟了魂。”
“你還替他說話,是他親口告訴你他不喜歡嗎?”
“他沒親口說,但我能感覺到。”
“那你能感覺到我在生氣嗎?我剛出去親手給你做糖人,你呢?在跟彆的男子庭院裡說話,還讓他碰了你。”
小腹疼,頭也開始疼的吉安,壓著心裡的怒氣,耐著性子講:“你把話說清楚,他隻是碰到我的衣袖。”
楚陌眼眶都紅了:“那你還想他碰你哪裡?”
聽著房裡的爭吵,站在屋外的辛語扇了自己一巴掌,她不該叫姑起來的。還有那個詹雲和,跟吉欣然一樣,都是災星。姑都說等姑爺回來,他堅持什麼?
“我們才成親幾天?”
話被他說歪了,吉安再也壓不住怒氣,撲上去就捶,隻才捶了兩下小腹再發絞痛,頓時叫她軟了腿。楚陌托住她,將人禁錮在懷裡,見她眼裡汪著淚,心疼得很,軟了聲說氣話:“要再去後華庭吹會風嗎?”
“嗚…你放開我。”吉安很不舒服,眼淚嘩嘩流,用力掙紮:“我都被彆人碰過了,你還把給我做的糖人丟地上。”
還記著糖人,楚陌抱緊她,湊過去親吻。吉安氣死,頭後仰嚷道:“不要碰我,我臟了嗚……”
“嗯,衣服臟了,一會扔掉。”楚陌吻上她的淚,鹹鹹的,下斂的眼睫遮住了眸底的晦暗,將人橫抱起來到床邊,脫了她的外衫。
“你滾開,不要碰我。”吉安由著他扔掉外衫:“你…”見他一掌擊出,那被扔的外衫頓時開裂成十七八塊,音哽在了喉間。
楚陌回頭看她呆了,趁機在她唇上嘬了一口:“明天我再去給你做個糖人。”
回過神來,吉安抽噎了一下,倒到床上翻身朝裡:“我要回家,明天一早就回,以後再也不出來玩了。”她不喜歡吵架,很不喜歡。
在床邊坐了一會,楚陌脫了靴子,將人往裡擠了擠,躺下從後抱住她:“可以,但回家隻能回楚田鎮,我們的家。”
吉安不理,閉上眼睛,也氣自己之前為何就跟著下樓了。
“肚子還疼嗎?”楚陌抬起頭,貼到她鬢邊:“四物湯喝了嗎?”見她兩眼閉著,知是不打算搭理他了,心情有些低落,沉默片刻有意問道:“安安,若你先遇到的是詹雲……”
“沒可能,我也不會喜歡他。”吉安又抽了一聲。她跟他扯上是因為救欣欣。就詹雲和那文弱書生樣兒,自己不溺死在後河口就謝天謝地了。
楚陌眼裡生了點點笑意,輕輕咬了下她的頰,柔聲道:“我讓辛語把四物湯端上來,你喝了再睡。”
吉安沒作聲。又在她眼上親了下,楚陌才鬆開下床,來到屋外。守在門口的辛語撲通跪到地上:“姑爺,是我的錯。”
瞥了她一眼,楚陌冷聲道:“你隨我來。”
“是。”
帶著她去了隔壁,楚陌要其將詹雲和找來之事一五一十地交代清楚。
“這麼說詹雲和母親也來了?”
“是。”
“還病了?”
“就是不適。”辛語見他問的都是一些無關緊要的,又大著膽子強調了一遍:“姑不想見他的,但他就在門外站著。姑出來還講了您不在,他要想拜見,等您回了再來。他說就幾句話,傍晚來回人又多,我們才去後華庭的。”
楚陌輕撚著指,幽幽道:“以後再遇到類似的事,清楚該怎麼做了嗎?”
“一定等您回來再報。”辛語眼淚汪眼裡,不敢哭。
還算懂事,楚陌斂目:“下去把臉敷一敷,彆叫你姑擔心。一會將四物湯端上來。”
“是。”
夜風習習,搖曳著滿庭的紫薇花。後街空巷,兩個著馬褂的更夫,提著燈籠打著銅鑼:“咚……咚咚。”
到三更了,躺在外的楚陌睜開眼睛,側首看向裡。背朝著他,睡著了竟還在生氣。靠過去,在她後頸蹭了蹭,撐起身子,伸頭去瞧臉。呼氣平緩,蛾眉卻微蹙著。
輕巧地掀起薄被,下了床。從行李裡取出一隻長盒,拿出一支寧神香,點著插入外間的香爐中。
這夜吉安睡得並不安穩,夢裡一雙寒眸盯著她,無論她跑到哪裡,那雙冷刺骨的眼睛都在她身後、頭上、左右。一直跑,跑夠了就對著它大罵,可那眼睛隻平靜地盯著她。
“額嗚……”
翻身過來,嘴裡嗚咽,手在邊上撓了撓,什麼也沒有…空的。睡夢中的吉安不死心地又撓,撓到一半倒吸一口冷氣,蜷曲起身子雙手抱肚,眼睛睜開了。待緩過勁來,看身旁。
人呢?
又緩了緩,爬起身下床,取了乾淨的月事帶,去屏風後換了。換好舒適許多,出來找人。楚陌哪裡去了?屋裡空蕩蕩,外間香爐裡有香火,卻沒了熱氣。
“咚……咚咚咚”打更聲自外傳來。四更天,人不在屋裡。不知為何吉安腦中再次浮現傍晚後華庭楚陌的異樣,心中頓生不安,回裡間穿了衣衫,準備出去找人。隻衣服才穿好,門就開了。
快步走出,見是楚陌,吉安立馬問道:“你去哪了?”
“怎麼起了?”楚陌將門關上。
吉安仔細打量著,他又穿回黑衣了。隻這黑衣的顏色…上前摸上,果然是半乾的,抬頭瞪著人,聲透著脆弱再次問道:“你去哪了?我醒來找不見你人。”
“害怕了?”楚陌將人橫抱起,走向裡間,放到床上:“我去換身裡衣,再陪你睡一會。”
見他這般,吉安更是不安,下床又跟上:“你還沒回答我你去哪了?”
取了乾淨的裡衣穿上,楚陌轉過身:“媳婦不理我,我心裡悶就出去走了走。路過後街那家春花樓,在門口攬客的姑娘瞧見我,好些個都迎上來,非要拉我進去,還說無需銀子……”
說得似真非真的,吉安走去衣架那,拿了他剛換下的衣服聞了聞,一點脂粉味都沒有。
“怕被你發現,就洗乾淨了才回來。”楚陌上前,歪頭笑看著她:“不然衣服怎會是濕的?”
吉安一句也不信,要浪蕩早浪蕩了,也不會新婚夜找不著地兒。眼裡聚淚,撇過臉不想看他,兀自抽噎著。
抽走她抱著的濕衣,楚陌擁住人:“又生氣了?”唇貼著她的鬢,笑著道,“半夜三更不睡覺,穿衣服做什,出去找我啊?”抓住她暖和和的手,將人抱緊。
由他抱著,吉安也不反抗,抽了兩聲,哽咽問道:“春花樓裡的姑娘溫柔嗎?”
“都是些庸脂俗粉。”楚陌掰過她的臉,手指擦著眼淚:“夜裡不見我,不許出去找,外麵不安全。”
吉安抽噎,回望他:“那那你告訴你到底去哪了?不然以後夜裡不見你,我就出去找。你要是把我弄丟了,肯定就就再也找不回來了。”
見她認真了,不由眼神一暗,楚陌都被氣笑了,抬手捏了捏她的小下巴,嘴貼到她耳邊:“真的去春花樓了,不過不是去找姑娘,是去尋點彆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