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語才要走,又聽姑爺來了一句,“吩咐廚房下餃子。”
起身收拾一下,吉安洗漱好便隨楚陌出了內室,見著三人,她彎唇淺笑一頷首。倒是楚陌道了句抱歉:“不知你們要來。昨晚陪著安安包餃子,睡得有些晚,今日家裡也無事,便沒著急起。”
沒了煩事纏身,吉彥麵上和煦多了:“不打緊,”拱手祝願,“新年新景象,愚兄望善之二月會試一步上青雲。”
“多謝。”楚陌拱手回禮:“三哥、雲和也一樣。”兩人眼下都泛青,想來近日是沒少努力。挺好的,努力在書上,總比來這打擾強。
寒暄完,方大娘進屋請示:“少爺、少奶奶,餃子好了。”
“端上來。”吉安笑對三人:“一起用點吧,餃子都是我和相公親手包的,味道不錯。”
“善之會包?”吉彥看過愉悅的楚陌,心裡對小妹更是高看,餘光瞥向自家閨女,有些無力。她比她娘還不懂生活。尚未嫁去詹家時,就學起了衣來伸手飯來張口,儘想著如何脫去一身的煙火氣,卻不曉煙火氣亦是人味。
人味含著情暖,夫妻之間怎可少了溫情暖意?
自楚陌出來,吉欣然就在有意無意地觀察著他。前生雖隻匆匆一眼,但那紫金冠發冷峻威嚴無不顯著高高在上,再有出色的容顏,叫她走過一世再回首依舊難忘。
何止她,沉溺於宣文侯的高門貴女,不止幾多?就連南風軍的主帥趙子鶴的閨女,也對他生了妄想。
不過那趙清晴是個果決的主兒,在宣文侯當朝殺了北漠公主後,她就遠嫁桂雲。
那個北漠公主也是囂張,北漠都戰敗降了。她來和親,竟還敢強要皇帝將她賜婚於楚陌。傳言,楚陌殺了她,未等北漠使臣大喝出口,就再請戰,要領兵踏平北漠王庭。
結果可想而知,公主死了就死了,北漠割地賠北伐軍軍餉,一樣沒少。
可這樣的一個人,真就是個匪類嗎?吉欣然還惦著駱斌雲的事,有權在手,他當著皇帝和滿朝文武的麵,連北漠公主都敢殺,駱斌雲又算什麼?
一個小小知州罷了。
“三哥彆笑話我了。”楚陌也不覺尷尬,笑著回道:“安安教了我幾遍,我總包不好,昨晚已經全吃了。剩下的都是安安包的,隻隻飽滿又好看。”
看向小妹,吉彥懷念:“我很多年沒包過餃子了。小時候,每逢過年,娘就會和一盆麵。爹揉麵團,擀麵皮,娘帶著我們哥三圍在桌邊包。”說完又笑道,“小妹來得晚,她沒見過那場麵。”
“後來大嫂、二嫂進門,就都是她們張羅著包餃子了。我是到了十歲,娘才開始教我灶上活。”吉安留意著吉欣然的神色,未錯過她眼裡的凝思,心知其是生疑了。
看方大娘和宥大嫂擺好碗碟,便招呼幾人來桌邊。對吉欣然,她還要防::“之前怠慢了,現在請你們吃餃子。”
不管往日如何,今天都先放下,和和睦睦吃這新年第一頓。請三哥挨著楚陌坐,端了一碗餃子湯給他。
落在吉安下手的吉欣然,想幫忙,但手沾不到邊:“小姑,您也坐。”
吉安回頭,目光掃過她的頭麵:“都坐。”看來唐悅兒給她不小壓力,竟知道往她這買好了。可惜啊,她不姓海,自家已經夠忙了,管不了旁人。給楚陌調了醋碟,自己的加了一小勺蒜末。
屋裡暖融融的,詹雲和見嶽父和楚陌動了筷,也跟著夾了一個餃子:“姑父這裡很安適,沒想到此方還有這般屋宇。”幾乎是挨著內城,從此到貢院,最多三刻腳程。
日後楚陌若是入了翰林院,那更是近了。另汪香胡同前後左右,居的全是權貴。可以說出了門,即能遇貴人。
“你也彆羨慕。我太爺留了銀子在京中牙行。等了兩年,才等到這屋子。”楚陌夾了一隻餃子放吉安碗裡,才開始吃。
吉彥見了,眼裡生笑。小妹真是嫁對了,當初在後河口,見到兩人沉在河中,他還犯了回迂腐。現在想想,純屬多事,楚陌該早就相中小妹了。
見到此行,詹雲和露了不自然,送到嘴邊的餃子不知咬還是不咬。就在這時,一隻餃子落到他碗中,吉欣然輕笑:“吃飯怎又發起呆?”
吉安不管吉欣然掃來的餘光,吃著楚陌給她夾的餃子,還是她包的好吃。楚陌包的那些,邊角留得窄的,一下鍋大半都開了口,餡兒的香味混一鍋。
“香。”楚陌朝著吉安豎了個拇指。
又學她,吉安給他夾了三隻:“香就多吃點。”她家這口子很好養活,除了蒜,幾乎沒有不吃的東西。
“酸菜是買的嗎?”吉彥怎覺得這味道跟娘做得差不多。
吉安搖頭:“是買了白菜回來,我讓方大娘、宥大嫂照著娘的方子醃的。”
“吃出來了。”吉彥斂下眼睫,眼中閃過晶瑩。以前不知福,現在悔了。分了家後,他才曉柴米油鹽都是事。兒女要是淘,那就更勞心了。
欣然一個,就已叫他精疲力儘。這回離家前,他把黃氏挪去鎮上小院了。不為旁的,就是想家裡四方院中清靜些。爹娘養他一場,他不能總對不住二老。
看著楚陌夫妻和和美美,詹雲和心裡多少有些不適。被親娘和舅家算計了一回,可以預見日後他屋裡不會少爭鬨。夾了一隻餃子,放到欣然碗中。但願這是個頂得住事兒的,不要像了嶽母,腿瘸了,心性也跟著扭曲。
有些意外,吉欣然盯著碗中的餃子,心口酸脹,眼也變得濕潤。
羨慕小姑做何?該有的她也都會有。往上手瞟了一眼,夾碗裡餃子去蘸醋碟。不慎滑脫,餃子啪一下掉到醋碟中,混了麻油的醋飛濺起。躲閃不及,落了半臉,好在今日穿得不淺淡。
“小心點。”吉安讓蘭月去重新拿隻碟。吉欣然臉上滾燙,放下筷子,抽了帕子來擦臉,硬著頭皮自嘲:“小姑調的餡兒太對味了,我急得都掉相。”
餃子吃完,幾人移步去西耳房茶室。見到鋪在茶座下的銀灰毯子,詹雲和都驚奇:“這是在哪買的,海雲閣新來的貨嗎?”
楚陌抓起吉安的手,不無炫耀地說:“都是你小姑帶著丫鬟們編的。我們書房裡還有一張圓的,比這要大。”牽著她到茶桌那坐,冷靜下來看詹雲和。如安安所言,詹雲和對她無意。
“小妹編的?”吉彥蹲下摸了摸,毯子很厚實鬆軟,單色不寡還顯簡約,搭上這新木茶桌,隻看就令人心曠神怡。
見雲和和爹都稀罕地在那摸來摸去,吉欣然湊到吉安身邊:“原來小姑一個冬裡躲在家中儘忙這些了,您也教教我。我待家裡,閒得都跑去給園裡的花花草草鬆土了。”
吉安沒遲疑:“一會讓青雨蘭月教你。蘭月擅長搓各種線,青雨什麼都會編。”青雨拿針織襪子,手快得很,不用她乾旁的,一天就能織一雙。她還無師自通,用鐵鉤子勾鞋麵、勾帽子。這要是在現代,就是個十分厲害的手藝人。
辛語已經打起她們主意了,通州府有一間鋪子退租,正想著不再外租,重新裝一下,專賣編織貨。鞋、襪、帽子、毛衣等等,最近幾人還研究起織花,求了她的繡樣冊子,照著來。
她是覺大有可為,編織貨可編線也可編點旁的,像竹條、玉線等等,完全可以打破季節性。吉欣然想學,蘭月、秦雨被辛語念得心裡也都有分寸。
“還要搓線?”吉欣然揪起毯子細觀,這線還真不是普通線:“都是搓出來的嗎?”
吉安看著夫君烹茶:“哪那麼容易,想要編這樣的,搓好了還要先編圓繩。之後用那圓繩編毯子。”
這筷子粗的圓繩是編出來的?吉欣然目光掃過座下的長方毯子,這得要多少圓繩,費多少工夫?
“小妹從小就坐得住。”吉彥看著楚陌袖口露出的那截…線衣,心裡感歎,他們都錯看小妹了,她哪裡清冷了?
楚陌有福。詹雲和很喜歡此間茶室的布置。之前去海雲閣,他也看過毯子,隻覺太花俏繁雜了,全沒有這張的清新。轉眼望向欣然,見她凝著眉,心裡生了點點失落。
在烹茶的楚陌,此刻是舒適非常。毯子什的都是其次,他身上還有線襪、線衣。線褲織了一半,過幾天也能上身了。
“你剛說書房那張毯子是圓的,還要大?”詹雲和好奇:“一會我們去瞧瞧。”書房裡放大圓毯子,是什樣?
楚陌沒拒絕,烹好茶,洗杯後,給吉安先來一杯:“做這些細致活兒,很需要耐心。一個冬天下來,我都心疼她。你們若是喜歡,銀錢上寬鬆還是找繡坊定做。”指望他們送,那是做夢。
聞言,原還嫌煩瑣的吉欣然彎唇笑道:“小姑不是說要教我嗎?我先學,要是學不會那就隻能找繡坊定做了。”
“很難嗎?”詹雲和問吉安。
吉安視線一直定在她夫君那雙骨相美極的手上:“不難,就是活兒很細,搓線編繩,鬆緊都有講究。”但上了手,便簡單了。織入花樣另說,反正平針她是覺隻要手靈活,人不傻,一學就會。
喝了茶,吉欣然便找上了青雨和蘭月,正好辛語也在。三人看了一眼跟在後的主子,爽快應了。
結果吉欣然和樟雨嬤嬤主仆倒在了第一步,搓線上。一個時辰,線沒搓幾丈,手已經腫了。用著幾丈線,學了個半吊水,傍晚才離開。